這番話惹來滿堂哄笑,受到鼓勵的他繼續道:「那聶家老頭也真捨得,給他女兒這麼多的嫁妝,只不過這些金銀珠寶都進了咱們的荷包啦!而且聶大姑娘還在咱們手上,到時咱們兩邊要錢,那麼咱們的下半子就甭愁了!大當家,你說是吧!」
沈均仇但笑不語的看著眼前的馬康。當年老寨主將山寨交到他手中時,最反對的人就是他,這次到燕山來搶奪,在背後煽動反對的人也是他,而現在他卻比誰都還謅媚。
當初,由於他的年輕與孤傲,山寨裡的兄弟大多反對由他接掌大當家的位子,但經過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就連脾氣最火爆的二當家也對他讚歎不已。
要收服這群貪得無厭的強盜其實很簡單,只要滿足他們的慾望——金錢和女人!
老寨主粗暴有餘卻不夠殘忍,「盜亦有道」是他一貫的原則,所以他只准許他們搶劫商旅,不准許傷害老弱婦孺,可惜這樣的仁慈卻造成他日後被殺身亡。
但他不同。
他精準的算計每一次可能奪得財富的機會,迅速而凶狠的掠奪,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威脅他們的人,即使是老弱婦孺也一樣。在這個荒涼的地方,弱肉強食是唯一的生存法則。
因此他們縱橫千山、殺戳無數,官府束手無策,甚至連他們的蹤跡都未能掌握。他讓手下盡情的掠奪、佔有,他連問都不問一聲,而他的作風正適合這群本性殘暴的人。
唯一奇怪的是餚風。
餚風向來不贊成他這種趕盡殺絕的殘酷作法,可是卻不曾阻止過他,甚至參與每次的掠奪。然而他從不搶,也不殺,只是站在他身旁歎息。
彷彿要去贖罪似的,每次搶劫之後他就消失,從不參加任何一次的慶功宴。或許餚風真是到廟裡或佛院拜去了也說不定。
餚風是他救來的。那年大寒,他在山溝裡發現一個滿身傷痕、奄奄一息的大漢。通常他只會有一眼就走過,但是那日他竟然發了有始以來未曾有過的善心,將那名大漢帶回山寨。
這對山寨來說是很危險的,但他還是帶回了來歷不的餚風,違反了山寨的規矩。
寨裡的人都對他的行為非常訝異,不明白為何一向冷酷得近乎無情的他居然救了一個人,就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
被救少的餚風從此成為山寨的一分子,可是寡言的他向來不太與他人交往,也不分享搶奪來的錢財,久而久之,大家對於他的怪異也習慣了。
沈均仇笑了笑,如果世上真有「朋友」的話,那麼餚風大概就是他唯一的朋友了,他偶爾會不經意地向餚風透露自己的過去。
眼前的這群人對他而言,只不過是相互利用的同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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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依然在狂飲叫囂,手中握著今天才搶來的珠寶,心中盤算著要怎麼花光這筆錢。對於這群亡命之徒來說,今朝有酒今朝醉,就是他們的生活哲學。
至於另外兩個被捉來的女人,只怕在他們的蹂躪下,早已斷氣。
這群人常以姦淫捉來的女人為樂,雖然他從不參與這種卑劣污穢的事,可是他也從不阻止他們。即使那些女人在他腳邊苦苦求救,他還是眼也不眨的將她們扔回那群野獸的手中。
反正這些女人遲早要死,差別只在死法不同罷了。對他而言,只要不危害到大家的利益與安全的事,他一律不管。
大家都說他冷血,沒錯!他對任何事都沒感覺。早在他學會殺人時,他就沒有任何感覺了。
夜色漸深,幾乎所有的人都醉倒了。聶瑩瑩小心地踏進前廳,心想,只要不驚醒這些已經喝得酩酊大醉的凶神惡煞,悄悄地走到外面,就一定可以逃離這群盜匪的魔掌,尤其是那個令她不寒而慄的人。
她嚥下心中的恐懼,緩步向外走去。
原來原來這是一間破舊的山神廟,因為人跡罕至而荒廢許久,現下卻成了這群盜賊的藏身處。
聶瑩瑩小心翼翼的避開臥倒在地上的人,冷汗不自覺的自額頭上冒出,暗自乞求山神保佑她能夠順利逃出此地。
撫住胸口,努力鎮定心神朝門口前進,完全沒發現一雙銳利的眼睛正在背後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小姐……」
一聲低喊讓她停住腳步,那是喜兒的聲音!
聶瑩急急找向聲音的來源,卻看見衣不蔽體的喜兒趴在地上,哀憐地向她求救。
她奔了過去,脫下身上的紅色霞披,罩在喜兒身上。
「小姐,救救我……救我……」
眼淚不經意地又掉落下來,從小服待她的喜兒正奄奄一息地向她求救,而她卻無能為力。
「天呀!他們對你做了什麼?喜兒,你振作點!我們一塊兒逃出去……」
聶瑩瑩努力地想要扶起喜兒,但是驚嚇與疲憊已經折磨了她一天,她實在難以再支撐起另一個人的重量,只能眼看著喜兒在她懷中逐漸冰冷。
心痛與悲傷同時打擊著她,她卻只能咬緊嘴唇,以免自己痛哭失聲。
「放開她吧!她已經死了。」冷冷的聲音自她背後響起。
是他!
憤怒讓她忘了害怕,倏地,她轉身面向來人。
「你們這群土匪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你們搶了錢還不夠嗎?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怒不可遏的喊喊道。
沈均仇對這一切無動於衷,臉上依舊一片漠然。
「你有空為別人悲傷,不如先為自己哭泣吧!
「你……」
「既然我連別人都不放過了,我又怎麼會輕易地放過你呢?」
又是那股驚的的恨意!聶瑩瑩從未想過會有人怨恨她,嚇得後退一步,他伸出手捉住她纖細的雙肩。
「別再妄想逃走,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要恨就恨你爹為什麼要生下你,是他造成你今日悲苦的命運。」他的手爬上她細白的臉龐,羞憤讓她一下子刷紅了雙頰。
「你這個土匪、強盜!你到底要做什麼?你到底要殺多少人才滿意?我不知道世上是否還有比你更卑劣的人,你這個畜生!」她氣得口不擇言。
「啪!」沈均仇反手摑了聶瑩瑩一馬掌,她立刻摔倒在地,他毫不憐的看著她道:「不要激怒我。我從不會手下留情,即使是女人也一樣。」
倒在地上的聶瑩瑩不顧臉頰的疼痛,怒視眼前的人。
「我也不奢望你會對任何人留情,因為你根本就是個殘暴嗜血的鬼!」
沈均仇怔怔的看著她,從來沒有人敢辱罵他。她若不是太過勇敢,就是太付愚蠢。然而,他為她的表現動容。
可是,聶瑩瑩卻為自己的舉動十吃一驚,想來柔順安靜的她竟被眼前這個盜賊輕易激發前所未有的怒氣。
沈均仇走過去將她扶起,撥開她散落頰邊的髮絲,看見指印清楚地印在她蒼白細緻的臉上。「別再惹我生氣,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想折斷你美麗的脖子。」
他冷酷的威脅頓時令她的怒氣消失得無影無蹤,整個人幾乎癱軟在他的懷裡,她個曉得自己在他的手中還能支撐多久。」
沈均仇望向窗外,餚風早在那裡守候了。
「餚風,把她帶進去。」
餚風走進來,接過聶瑩瑩。
」均仇,她是無辜的。不能放過她嗎?」他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把她帶進去。」沈均仇的聲音中飽含怒氣,他的決定不容質疑。
「我知道了。」餚風帶著瞪身無力的聶瑩瑩走回後院。如果她真是均仇仇人的女兒,那麼他為她未來的遭遇哀悼。
「能告訴我其他的人在哪裡嗎?」明知道答案是什麼,她依然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抱歉。」餚風面露憐憫之色。望著她,他心中浮現另一個身影,他的小妹在她這個年紀時也是這般模樣呢。
「我不懂為什麼你們為了錢居然能夠狠心的殺人,難道你們就不怕報應嗎?」她的憤怒化成一串疑伺,對於外面的世界?她真的一無所知。
「聶姑娘,並非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樣,生長在衣食無缺的家庭。相反的,大部分的人打一出生就在貧困中掙扎,很多時候他們關心的只是下一頓是否有東西吃。只要能夠活下去,他們會做出任何你無法想像的事,哪裡還管得了什麼報應不報。」他幽幽的道。
聶瑩瑩抬起頭,沒想到這個盜匪也能說出一番道理。
「那麼那些無辜的人就該倒霉被殺嗎?這樣公平嗎?」
「並非所有的事都有答案,這個世界也無所謂公平不公平。」他的臉黯淡下來,彷彿回想起某段不堪的回憶。
餚風將她帶回先前的小房間,「你休息吧。」
看著他漸漸走遠的身影,聶瑩瑩抱緊雙膝,蜷縮在角落,一層薄霧模糊了她的雙眼。
或許這世界真沒有公平這東西吧!
這十八個年頭,在父親的保護下,她過的是錦衣玉食、寧靜優涯的日子,向來不識恐懼與悲傷。可是就在這短短的幾個時辰內,她便同時嘗到這兩種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