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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岳盈

  「你就是張德女?」春天驚訝地喊道。那雙清澈若秋水的眼睛,很快將男子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線條分明的唇形不由往上輕揚。

  「哈哈哈……」她突然棒腹狂笑。  「春天!」盼男尷尬的半死,他們正站在走道中央,不少觀眾先後擁進來,春天的舉動頓時成為眾目焦點。

  「好啦。」春天顯然也意識到這點,收斂住狂笑的衝動,然而晶亮的眼眸仍有隱藏不住的笑意。「我們先坐下來再說。」

  「我不要。」盼男仍驚慌地想逃。

  「盼男,別這樣嘛。你們也算有緣,才會在這裡碰上。人家又沒對你做什麼,幹嘛畏如蛇喝呀?」春天粗魯地拉著好友。

  「我才不……怕他呢!」

  話都說得哆哆嗦嗦的,還嘴硬!

  春天嗤之以鼻,乾脆將盼男扯到身邊,再一個用力把她推進張德女懷裡。

  「春天!」盼男手忙腳亂地從張德女極富彈性的男性身軀上移開,一張粉臉漲成桃紅色。

  「我們快點坐下,免得擋到別人。」春天不理會她的惱怒,把她按在張德女旁邊的座位上坐下,自己坐進靠走道的座位。

  盼男彆扭著,心裡可把春天給罵摻了。

  「你……你後來看了別的醫生了嗎?」張德女一時不曉得說什麼,想起那天盼男堅持要找女醫生的事,擔心著她的不明病症不知解決了沒。

  天呀,怎麼不乾脆教他殺了她?居然問她這個問題,要她怎麼答呀?盼男羞惱地恨不能挖個地洞,將頭臉埋進去。

  春天提供的藥膏堪稱神奇,擦抹了一星期左右,搔癢的感覺幾乎沒有了。她依照春天的交代,保持乾燥舒爽,毛病沒有再犯,身心輕鬆了不少。

  「那件事呀……」春天看出盼男的難堪,替她解危。「沒事了。對了,張醫生和盼男不是只見過一次嗎?居然一照面就認出盼男來,還叫得出她的名字?」

  張德女聞言,俊臉泛起一層紅暈。無法解釋心裡的感覺。打從見過江盼男後,屬於她的纖瘦清麗身影,便一直盤踞在腦中不曾褪色。他曾考慮去找她,卻礙於橫亙在兩人間的陌生,覺得太過唐突而作罷。沒想到令晚會在這裡遇上她,一時情急才喊住她。

  「江小姐耶天匆匆跑走,我一直擔心……」他抓住腦中最快浮上的思緒業借口。

  「張醫生真是位盡職的醫師。」春天打趣。

  德女頰上的紅暈更熾。他微抬眼皮,越過盼男打量她的同伴。

  「小姐是?」

  「我是盼男的好友,我叫春天。」

  「春小姐……」

  「拜託!」春天嫌惡地瞪他。「請喊我春天就好。」

  「是,也請叫我張德女就好。」

  「你的名字好奇怪,是誰取的?」春天直率地問。

  「家母。我不覺得有何不妥。」

  「難道你都沒有過……困擾?」春天不諱言地問。「例如盼男,就把『張德女』誤認為是女醫師的名字,才會找你看病。之前沒發生過這種事嗎?」

  「是有過。」他不以為意地扯唇淡笑,星眸因回想起當日盼男的反應而黯淡了下來。「但唯有江小姐像見鬼似的逃走。」

  「我才沒有……」盼男為自己辯白,小聲地嘟嚷道。

  張德女仍只是笑了笑,春天烏溜溜的眼眸來來回回地在兩人臉上轉了好幾遍,嘴角有著隱藏不住的笑意。

  「可想而知,若是別的女士見到你英俊可親的相貌,即使之前對男醫生感到排斥,最後都會欣然接受。」她幽默道。德女看她一眼,老實地回答:「那倒是事實。可是江小姐……」

  「盼男比較保守。」見好友緊抿著下唇,臉上的表情混合著前所未有的躁急、焦慮,春天感覺到事情不對勁,這使得她更加好奇,想進一步發掘張德女的底細,看他憑什麼讓盼男這樣不安、畏怯。

  「對了,令堂為何會幫你取名為『德女』呢?這樣的名字對男性而言總有些不尋常。」

  張德女並沒逃避春天的問題,倒像跟熟人間聊似地優閒開口。「我上頭已有三個哥哥,家父家母一直希望接下來能生個女兒,沒想到仍是男孩,所以才將我取名德女,希望下胎能生女兒……」

  「這倒是跟盼男的名字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話讓張德女將眼光再度投向身旁默不作聲的女人,她的眼瞼略略低垂下來,眉頭微蹙,彷彿正為什麼煩惱著。他突然有種想替她抹平糾結的眉頭的衝動。不管是什麼困擾了她,他都願意替她解決,發自心田深處的保護欲,令他愕然。

  「可是為什麼不叫張繼女、張止男,張……」春天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喚回德女的注意力。他看她一眼,對她旺盛的好奇心堯爾。她跟江盼男的個性很不一樣。這兩人怎會成為朋友的?

  「因為我們兄弟是德字輩的。」

  「喔那……」

  「春天……」燈光暗了下來,盼男開口阻止好友繼續滔滔不絕地問個沒完。「音樂會要開始了。」

  春天嚥回滿肚子的疑問,反正還有機會。音樂會結束後,再探探張德女的口氣,看他對盼男存什麼心。

  在主持人短暫的致詞之後,終於展開決賽演奏。通過初賽、複賽的六名人圍者,除了彈奏大會指定曲外,還有一首個人的拿手曲子。

  第一位參賽者,穿著一襲銀白色的長禮服,儀態高雅地在鋼琴前坐下,修長的王指靈動地在黑白兩色的鍵盤上移動,柴可夫斯基鋼琴曲「四季」中的「六月」樂聲傾瀉而出。

  在甜美的旋律聲中,薔薇倚著善惡問:「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再一會兒。」他對著妻子羊脂白玉般的耳朵吹氣,聲音低沉沙啞得撩人。「等那位思緒像停不下來的車輪轉個不停、滿肚子都是好奇的女人走開,就可以找機會動手了。」

  「你是說那個叫春天的?」被夫婿性感的挑弄逗得心猿意馬的杏眼回過神來,紫色的眼瞳有些憂慮地看進善惡閃爍著淘氣光芒的湛藍眼睛,輕喘了聲。「天哪,你不會要對她……」

  善惡被妻子臉上的不贊同逗笑。

  「我不會對她怎樣。而是這妮子的腸胃不好,偏偏晚餐過後還去喝了杯冰的柳橙汁,碰巧那杯柳橙汁裡有不好的細菌,如今正在她胃腸裡搗亂。那跟我完全無關唷。」

  只要不是老公搗的蛋,薔薇便釋然了,但隨即那顆善良敏感的心又擔憂起來。

  「那她要不要緊?」

  「放心好了,頂多瀉一下肚子而已。」善惡幸災樂禍地扯動嘴角,他感應到春天此刻正處在十分不舒服的狀態中。果然,當「六月」的鋼琴聲結束,揚起一陣熱烈的鼓掌,緊接下來聖桑的「動物狂歡節」,令春天的胃腸也狂歡曲來。

  「盼男,我去一下洗手間。」她附在好友耳朵上道。

  「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一會兒就回來。」她悄悄起身離開。

  「善惡,我過去絆住她,這裡就交給你了。」薔薇離開夫婿懷抱。

  「小心一點,等一下可能會有個小地震。」

  「你怎麼知道?」她訝異地問。

  「難到你還不瞭解夫君我的能力嗎?」善惡佯怒道,薔薇嫣然一笑,奔進他懷裡送上香吻,隨即匆匆離去。

  懷裡少了妻子的溫暖,善惡頓時無精打彩起來。想到還有正事要辦,不免連聲詛咒,真想跟隨薔薇而去。可這事不辦不行,薔薇會不高興的。

  轉向那對表面上專注聆聽音樂,其實是陷進獨處尷尬的男女。

  沒錯,儘管周邊圍繞著人群,兩人卻有種被獨立間隔於一個親密世界的感覺。彷彿那些人群都不存在,敏銳地感受到彼此的體溫、氣味、心跳。

  在心慌意亂的情緒下,穿流在耳邊的音樂淡成縹緲、沒有意義的音符,直到貝多芬的升C小調第十四號奏鳴曲「月光」上場時,兩人心頭同時掠過一抹怪異的熟悉感覺,彷彿兩人曾無數次共同聆賞過這首曲了。

  不絕如縷的三連音伴奏音型支配著第一樂章,全曲瀰漫著幻想與即興味,將人帶入夜月一簾幽夢的浪漫裡。緊接著的第二樂章,是比小步舞曲更輕快的舞曲風格,開頭主題的兩小節間的圓滑奏,以及隨後兩小節的斷奏,是技巧表現的勝負關鍵。

  盼男納悶她何以瞭解得這麼透澈,她既不會彈鋼琴,也不是古典樂的愛好者,怎麼可能知道該如何演奏這首樂曲?甚至知道第三樂章是全曲的高潮,與異於維也納的古典派奏鳴曲把重點放在第一樂章上,貝多芬在「月光」一曲將高潮改置於最後樂章,使得第一樂章和第二樂章成為前奏風與間奏曲。

  就在這曲「月光」達到最高潮時,一陣晃動驚擾了沉醉於樂聲的人們。張德女本能地伸手摟住盼男,輕聲道;「別怕」。

  盼男的情思仍陷溺在壓迫感增加的樂曲聲中,她抬頭看進德女柔情萬縷、堅定保證的眸光裡,感覺到無比安全、溫暖,週遭的騷動好似離他們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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