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跟你談的不只是上輩子的事,還有我和你的今生……」
「我們,今生?」盼男的神情顯得無比哀傷。「這輩子我和你不過是兩條不會交會的平行線,何來我們之說?就算上輩子我們真有什麼,也隨著死亡而結束。我已不再是楚安平,你也不是齊韶了……」
「這不公平!」德女舉起一隻握緊的拳頭,重重捶了一下胸口,眼神激動無比。「這裡還在痛,你明白嗎?這幾天我像是活在天堂和地獄之間,每每憶及你冰冷沒有體溫的身體,毫無氣息地躺在我懷裡,不管我如何急救都救不回你的生命,那種無能為力救回自己最心愛的人的感受,你能明白嗎?」
他悲痛的神情有如一把巨錘重重敲擊盼男的心上,這幾日她為安平的悲傷所困擾,全然沒想過齊韶也會難過。看著德女備受傷痛煎熬而顯得無比疲憊、陰沉的面容,突然有種想伸手撫慰他的衝動,然而前世的陰影卻阻止了她,讓她只能僵硬地站在原處瞪他。
「至少給我個機會,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
「是。」他怨恨地道。「你沒有活下來,就是你欠我。你把所有的悲傷怨恨都留給我。讓我從此活在地獄裡,這些都是你欠我的!」
「是誰沒趕來赴約?」盼男氣憤起來。「讓我孤零零在那裡等待。若不是系念著你,我早就安穩的上船,也不會被神鶴逮到。」
「難道你不明白這點也使得我更加怨恨自己!」德女憂傷的眼眸吞吐著抑鬱難消的火焰。「因為我的疏忽,而讓我唯一深愛的女子就此沉溺在冰冷的水面下,我心裡的痛何嘗遜於你!」
「你有什麼痛的?」沉溺在前世的心痛下的盼男,硬咽地道。「我死了後,你就可以和季晴雙宿雙棲,就像你現在和寧旖旎一樣……」
「我和季晴?!」德女被她沒良心的指控,氣的想要咆哮,然而她眼角的淚光卻奇異地澆熄了他心裡的怒氣,令他狡黠地明白一項連盼男自己都未必瞭解的事。
「你在嫉妒?他玩味道。
「我……才沒有!」她彆扭地漲紅臉。
「承不承認都沒關係,反正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呀?盼男狐疑地斜睨他。
然而德女只微微一笑,熾熱的眼眸無比真摯地凝視她。「如果我告訴你,齊韶並沒有娶季晴,一生孑然地度過下半輩子,始終沒有對安平忘情,你心裡是否好受些?」
盼男驚異地睜圓眸,心裡有股深層的悸動,分不出是悲是喜。
「如果我再告訴你,我對寧旖旎也像齊韶對季睛一般,僅有普通朋友的情誼,而無男女間的情感,你是否願意跟我另找地方深談呢?」他以眼光暗示她,兩人旁若無人地站在人行道上「閒話家常」,已引起往來行人的注目。
不習慣成為眾目焦點的盼男,再度漲紅臉,轉過身想離開。
德女自然不容她就此逃避,伸長手臂將她拉住。
她的手出奇地柔軟光滑,那軟膩的觸感足以教男人銷魂。德女之前雖然抱過她,但當時正為前世的死別傷心欲絕,哪有閒情去領略。這時可不同了,分屬於兩人體內的電流,在兩人指尖接觸的最初便通了電,刺麻的電流加上溫軟的觸感,直電的德女色授魂與,緊握住她不放開。
「你……幹什麼?」她又羞又氣。雖然不是第一次跟男人握手,可是張德女的手卻有股令人心猿意馬、心跳失常的悠力,讓她慌亂起來。
「如果你想知道齊韶是如何度過他的下半輩子,就跟我走,讓我仔仔細細地說給你聽。」他得寸進尺地將她往懷裡帶,盼男只覺得全身一陣酥麻,竟使不出力氣來。
「你……無賴!」嬌軟的聲音一點都不像是叱責,反而有如情人間的撒嬌。盼男臉頰灼熱,色艷有如火的,端的是美艷無比,看的德女一陣血氣翻騰。
然而處身在人來人往的人行道上,一即使他有心偷香,也只能壓抑。他整了整臉色,嚴肅道:「我只是想跟你安靜聊一下,請不要拒絕。」
盼男沉默不語,德女便當她默允了,牽著她走到另一邊馬路的巷子裡,停在一輛紅色的轎跑車旁。
他開門請她入內。
「你要帶我去哪?」她有些猶豫地道。
「一人可以安靜談話的地方。」德女平靜地回答,眼裡有抹溫柔。「你害怕我?」
「不。」盼男搖了搖頭,神色迷惘地坐進車內。當張德女問她是否害怕他時,她無法答是。一個她曾經以生命愛過的男人,她怎會害怕他呢?儘管那已是前生的事,然而屑於他的溫柔,依然留存在她的記憶中。再說,張德女給她的印象,不超出溫文爾雅的範疇,她又是武術高手,他真想對她怎樣,只怕是自找苦吃。
胡思亂想之際,張德女已將車駛進繁忙的車道。兩人都沒說話,空氣中瀰漫著一種不討人厭的安謐氣氛。
盼男漸漸放鬆下來,僵直的背淪陷進舒服的真皮座椅。好舒服,讓她靠一下吧。只要靠一下就好,她好累好像……
沉澀的眼皮敵不過睡神的召喚,緩緩合上,她有好幾個晚上沒睡好了。微微晃動的車身有如搖籃,讓她像小嬰兒般舒服地酣睡。
不知過了多久,某種燙人的氣息不斷拂著她的頰膚,令她發癢起來。她想揮開那惱人的打擾,手一伸被人捉住,她驚醒過來睡眼惺忪地對上張德女炯炯的眼睛,發現他好看的嘴唇,幾乎要貼上她。慌張地別開臉,電光火石般的灼熱觸覺令她僵住。糟了!
德女壓抑住渴望進一步一親芳澤的衝動,硬生生將傾向她的身軀拉回,沙啞著聲音道:「你睡著了,我想叫醒你。」
盼男尷尬地不曉得該說什麼,只將眼光投向窗外,發現他們停在一棟四層樓的透天別墅前,頗感訝異。
「這是什麼地方?」
「我家。」德女推門下東,燒到另一端為盼男打開車門。
「你帶我到你家來?」盼男無助地四處張望,心頭有股沉重的壓力。沒想到張德女會住在這麼華麗的房子裡,連花園都大得令人驚心,裡頭的陳設必是相當豪華。
她將視線從到處看得見婆婆樹影、栽種數十種花卉的花園收回。儘管夜色深沉,但在適當的燈光照明下,園裡色彩繽紛的花朵仍明艷的教人心動,白天時更美吧。
「請。」德女似是怕她逃脫地握住她胳臂,朝屋子前廊走去。
屋裡的裝演出乎她意料之外,並不顯得特別豪華,反而有種簡樸的感覺。寬敞的空間裡,到處可見古色古香的傢俱,給人極其明亮的舒適感覺。
「四少爺,要開飯了嗎?」迎接他們人門的中年婦人,笑瞇瞇地問。
「麻煩您了。」德女對照料他起居生活的管家點了個頭,隨即轉向盼男。「我先帶你到浴室洗個手。」
「你不是說要帶我上個可以談話的地方嗎?」盼男邊走邊道。
「沒錯。再沒比我家更適合談話了。家裡除了僕人外;就只住我一人。」
「我記得你不是獨子。」
「沒錯。」德女牽她進浴室,盼男的眼珠子繼續瞪圓。張德女家的衛浴設備,比五星級飯店還要豪華。
「來,洗個手。」哄孩子似的把那雙柔嫩的玉手移入水龍頭前,替她抹上洗手乳,而雙手就這樣交互揉搓,既洗了盼男的,也洗了他自己的。
再用烘手機烘乾兩人的手,才拉她到裝滿古雅的餐廳。花梨木的圓形餐桌上,佈置好五菜一湯,冒著熱氣的菜餚令人食指大動。
等管家退下之後,德女才回答她先前的問題。「家父退休後,就帶著我媽跟我大哥一家移民到澳洲了,三哥一家住在美國,二哥和三嫂在市中心另有住處,所以家裡只住我一人。」
「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盼男驚訝道。
「是呀,所以更覺得寂寞。」他邊替她夾菜,邊目光灼灼地凝視她。
盼男臉紅,無法確定他話裡的含意。像他這麼富有、英俊的男子,也會感到寂寞?她可不信他一個女人都沒有。憑他的條件,值得女人倒追。例如寧旅旅,她那晚對他的態度,分明頗有意思,他又不是柳下惠,抵擋得住美女的投懷送抱嗎?
這麼一想,竟不是滋味了起來。明明對張德女不存任何妄想,卻為他捻酸吃醋,這種心態究竟為什麼?一頓飯就在盼男反覆質問自己,卻找不到答案的情況下度過。
飯後,德女帶她到二樓的起居室。詢問過盼男,知道她不喝咖啡,便請管家送了壺水果茶上來。靜謐的空間迴響著張家百萬音響放送出來的古典音樂。盼男聽不出是那位偉大作曲家的作品,只覺得樂聲十分唯美浪漫。她懶懶地靠進單人座的沙發椅裡,幾乎想像只懶貓般閉上眼睡著,但想到這裡是別人家,她也不是來聽音樂、睡懶覺的,於是振作起精神,在沙發上挺直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