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有世界一流的菁英團隊,而且……這回你不能再否認我的工作能力了。」
「既然你做得這麼好,為什麼要把公司還給林董事長?」
「那不正是你希望的嗎?何況,我並沒有長期留在台灣的計畫。」
看吧看吧,她沒猜錯。他沒打算長久留在台灣,他想跑掉,因為她的敏感任性和歇斯底里很成功。
「你不打算留下來經營宇文伯伯的玩具工廠?」
「不,如果我爸逼我繼承玩具工廠,我會在短時間內把工廠弄垮掉。」
「為什麼?」
「因為我不感興趣。」他喜歡併購、改革、賣出,不愛守舊、不愛長期經營。
她又猜對了。他從不正面與人交惡,就算是自己父親也一樣,他會笑咪咪地接收工廠、笑咪咪地當上董事長,然後笑咪咪地把它弄倒。
就像現在,他要笑笑地娶她、笑笑地把她帶到國外、笑笑地在新鮮感結束後,笑笑地對她另作安排。
別忘記,他是一流的交涉人才,全世界只有他這個功課爛到極點的人還能高票當選班長。
既然他不是真心娶她,她又何必為了家人的要脅,逼他就範?
「如果哪天你對婚姻不再感到興趣呢?」
「你真正想問的是什麼話?」他被弄迷糊了。
「你打算怎麼處理我?」要她實問,她就有話直說。
「說處理太嚴重,我會讓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妨礙你所有決定。」
意思是,她想分手便分手?你看,連分手他都能說得這樣氣度雍容,不帶半分得罪。
馥詞點頭,瞭解。
圈住他的脖子,她問:「記不記得高二那年,你帶我到中部茶山?」
「記得,你才月考完,又拿起參考書準備複習考,你爺爺看到我,逼你放下書,陪我出去玩,你氣得嘴巴翹很高。」
「我家裡所有人都站在你那邊。你打電話來,我不能不接、太早掛掉要挨罵、你一來我就得出門、你說什麼我都得配合,要是立場對換,你會不會痛恨我?」馥詞問。
原來是壓迫感讓馥詞刻意對他保持距離,也原來是這份窒息讓他的好意老被抹得一乾二淨,這會兒,他才真正弄懂兩人間的問題。
「對不起。」
「以前大伯看見李幗升來找我借筆記,會故意在李幗升面前對我講:『阿詞,不要亂交男朋友,男朋友好的一個就夠了。』你聽這種話,會不會丟臉到想挖洞埋自己?」
「你現在還生我的氣嗎?」
「不會了,那是過去式,不過當時的確不好受,尤其在書本被爺爺搶走,我不得不跟在你後面出門時。」
「我是好意,想陪你散心。」
點點頭,十六歲的自己不懂領情,二十五歲的自己已經懂得感激。
「那次你在車上告訴我一大堆,知識不該拘泥於課業上,學習不單單只有一種形式等等之類的廢話。」
「那些不是廢話,等你走遍世界,你會發現課本能帶給你的,只是微不足道的部分。」對於這點,他到現在仍然堅持。
「問題是,以我的家庭環境,不可能有人支持我走遍全世界。我能從日常生活中學習的,只有賣菜算錢,二十出頭歲嫁給市場賣魚賣肉的先生,終此一生,就像我所有的堂姊堂妹。」
宇文睿點點頭,他摟回她的腰,在她身上享受溫存。
「你的話有道理。」
「你有沒有看過一部片子,叫作『美麗壞東西』?」
「沒有,裡面主旨是什麼?」
「那是一群非法移民在新國家中碰到的悲慘故事,女主角是回教國家的人民,當男主角問她為什麼想偷渡到美國時,她的回答讓我印象深刻。
「她說:『我不想過我母親過的日子。』一句話道盡回教國家女子的悲哀,也點出她對生活的期待。
「我在六歲上國小時,就清楚知道,我要擺脫『家族企業』,只有一條路——比任何人都認真唸書,國小國中高中大學,念得越高,我越有機會。」
「六歲就有自己的想法?我到高中畢業還渾渾噩噩。」他自嘲。
「我知道,我想當口齒清晰的律師,要唸書;我想當作育英才的老師,要唸書;我想當光鮮亮麗的企業家,要唸書。
「我試著用自己的方式走出一條路,我痛恨家人不時的干擾和意見,那些都是我的壓力,這個壓力在你到我家求親時,達到最高點。」
馥詞痛恨別人支配自己,她是強調公平的,所以她也不會讓別人來支配宇文睿。
「那是你第一次失控,在我面前流眼淚。」
點點頭,那年他心疼她的眼淚,他離開,把空間留給她。
「你走了之後,有段時間我很難適應。」
「為什麼?」
「你花三年時間讓我習慣,校門口有人在等我,少了跟屁蟲就像出門忘記帶錢包,難免心慌慌。」
「所以……你對我有思念,對不對?」
宇文睿輕撫她手上的鏈子,那是他送的,一個S、一個R,兩人名字相系,那是她身上唯一的裝飾品,也是它的存在,讓他更堅定對她的心。
「對。不過我想你這種人,走到哪裡都有一大群女人包圍在你身邊,你要忘記我,一定比吃飯更容易。基於不吃虧原則,我逼自己全心投入課業,不去想你。」
「你成功了嗎?」
「算是吧!在你出現之前。」
「所以你沒有想像中那麼討厭我?」
「我並不討厭你,我是討厭被限制。」
「那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
「有,不只一點點。」
老實說,要不是早上那一幕、要不是一群趕鴨子上架的長者出現,她甚至覺得他們之間有可能。
「Great!那我們順大人的意結婚吧!」
壞就壞在這句「順大人的意」,她承認她有些反骨,對不起,她的人生自己負責,她不去順誰的意,更不想去逼迫誰順意。
「不要。」馥詞鄭重搖頭。
「為什麼?」她的回答讓宇文睿傻了,一個模糊念頭閃過——完蛋,矯往過正,他要去找江玉英算帳。
「這事情我們討論過好幾次。」要她親口說出,她不要他受自家人逼迫,對不起,她辦不到。
「你是說我們的性格不合、我們價值觀不同,還有婚姻是墳墓等等的那些討論?」
「對。」
「我們這段日子相處得不錯。」他反對。
「我就是不想嫁。」
「為什麼?又是因為被迫?我懂了。」
每次他認真說出「我懂了」,就代表一段分離,這個印象在她腦海間深植。
這回他又懂了,心在瞬間碎裂,馥詞沒想過自己的堅持是否合宜,她只急著想撲到他懷裡哭個過癮。
「不准再說,再說話我就哭給你看……」
他沒說話,她開始哭了,吸鼻子,聲音小小,但他聽得清楚分明。
他不說話,她沉默;他在尋找問題癥結,她在釐清心中不明,為什麼沉甸甸的東西壓抑?為什麼她看不到前途光明?
好吧,A計畫失敗,B計畫展開,他不認輸,尤其在最後關頭,她承認對他的喜歡不只一點點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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菁英團隊開會,討論緊急問題,這回主題不是哪家公司面臨破產危機,也不是哪個企畫案能替他們帶來另一筆財富,他們討論的是Boss的終身大事。
這件事又不是公事,何必麻煩舉世聞名的菁英團體?沒辦法,游馥詞太難搞定,Boss花十幾年,砸下無數心力,都沒本事將馥詞拐到手。
為了顯示團體成員同心齊力,他們決定聯合出手,讓老闆在回美國時,不但荷包滿滿,還攜得美人歸。
「我認為婚禮應該選擇偏僻的地方進行,讓游小姐主觀認定,一切都是小英主導的陰謀。」菁英甲提議。
「沒錯,游小姐太聰明,要是謎底太早解開,她會猜出來大家在作戲。」菁英乙附議。
「如果在小英老家附近教堂辦婚禮,會更具說服力。」
「我同意!」小英舉雙手贊成。
「喜宴采流水席方式,在Boss老家舉辦,讓鄉親同沾喜氣。」
「禮服正在趕工當中,晚宴能派上用場。」
「四人一組的保全,有五組,同時保護游小姐的安全。」
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要預防馥詞瞭解實情後逃跑,保全的重點工作是——把馥詞架上飛機。
「機票訂在隔天中午,好讓游小姐和Boss有充分時間休息。」提報告的人在沒人看見的時候,曖昧一笑。
就這樣,你言我語,婚禮的規畫齊備。
「好,就照會議討論分頭進行。小英,這回你要是再搞砸,請你自動遞上辭呈。」宇文睿面無表情。
粉冰粉冷,小英抬頭看看戶外的太陽——是空調溫度太低?這時間,游馥詞應該出現,重新認識一下她心目中的「溫和體貼」男人。
「是的,Boss大人。」小英必恭必敬,她嘗到馬屁沒對準,拍到馬腿的痛苦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