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向肅穆寂寥的恨天樓議事堂「鏡廳」,破天荒傳出了爭吵聲,廳外眾殺手無不面面相覷。
「你的意思是這次任務失敗?」
司徒流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她不但成功奪取乾坤刃,還給了任慈峰一刀,且從容逃逸,這樣的功績居然被評得一文不值?
「失敗得十分徹底。」顧世殘冷靜地說。
外表乍看之下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生意人,永遠擺著一張敦厚笑臉的顧世殘,真實身份是恨天樓總管。也是組織目前掌握實際大權者。
「除非你說清楚理由,否則我不服。」司徒流鏡冷冷地說。
回到「家」的司徒流鏡,還是一襲紫色勁裝,不同的是面紗已取下,以及腰間多了「乾坤刃」。
「第一,你沒有殺死任慈峰。據宋鴻武訂下的規則,打敗任慈峰的人才能名正言順擁有乾坤刃,你的行為充其量只能叫做『搶』。而恨天樓的人與敵對陣,結果只有一種:死亡。不是敵死,就是己亡!
「我不是任慈峰的對手,這點我承認。」司徒流鏡眼裡閃過一絲不甘,她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
自懂事起,身旁的父執輩就不斷告訴她唯有強者才能生存的鐵律,弱者生存世上不過浪費米糧罷了。
為了不做個仰人鼻息的弱者,她努力強健自己,多年來樓主分派給她的任務無不圓滿達成,她相信自己的力量。
直到遇上任慈峰!
「其次,你讓任慈峰瞧清你的真面目,這是最大敗筆!」從顧世殘臉上的笑容裡看不出半點責難之意。
司徒流鏡卻知道顧世殘在下令處置失職部屬時,也都帶著同樣笑臉,她心裡不覺一寒。
「如果你當場殺了任慈峰,那就一點問題也沒有了,可惜啊可惜……」顧世殘突然提高音量叫道:「來人哪!」
猛地一凜,司徒流鏡暗恨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這樣栽在老狐狸手裡。
組織規定,若真面目被看到,一律予以格殺,違者處以萬蛇噬身之刑。
也罷,失敗者本來就沒有資格活在世上,她來生修練吧!想著,司徒流鏡忽然覺得樓北千蛇洞沒什麼好怕的。
「總管有何吩咐?」兩名僕役應聲而來。
隨著僕役們對顧世殘躬身行禮,司徒流鏡剛升起的滿腔勇氣也跟著煙清雲散。
天哪!蛇耶!
她寧願被萬劍穿心,也不願面對任何一條蛇。何況千蛇洞的毒蛇可是數以千計的!光想到那光滑滑、花紋鮮艷的蛇身,司徒流鏡禁不住胃裡一陣翻騰。
「給我換壺熱茶來。」顧世殘吩咐道。
「是。」僕役捧著茶壺恭謹地退下。
茶?只是換壺茶?
司徒流鏡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地望著顧世殘。
「你以為我會以幫規處罰你?」顧世殘轉過頭來,還是一張天官賜福式笑臉,道:「那是不可能的,畢竟你是樓主的長女,自然待遇不同。」
「爹是爹,我是我,不必你優待!」
司徒流鏡挺直背脊,她最痛恨他人以特殊眼光看待自己,彷彿她能在恨天樓以一介殺手身份存活至今,靠的不是自己的實力,而是父親的庇護!
這是地所不能忍受的!
「我只不過想提供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而已。」
「任務失敗者死,組織何時給失敗者機會過?我不接受你額外開恩!」她寧死也不願活著受辱。
「接不接受在你,如果你執意要進千蛇洞,我也攔阻不了。」
「……是什麼任務?」
一想及千蛇洞那群毒蛇,自尊和害怕在她的心中交戰者,終於害怕大獲全勝。
「有人出十萬兩買一條命。」
「誰的命這麼值錢?」
一般「行情」僅介於五千到一萬兩之間,如今竟然有人開此天價,可見此人非平凡之輩。
司徒流鏡感到體內血流速度加快,與強大敵手交戰的熱切期望,頓時令她熱血沸騰。
「任慈峰。」
顧世殘的回答並沒有讓司徒流鏡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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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姊,不知道大姊能不能順利完成任務。」
恨天樓裡的機關重地,堪稱組織中樞的「水月廳」中,一名二八年華的白衣少女優閒地喝著茶。
「還說呢,小妹。」坐在少女對面,一位眼神擔憂的黃衣女子歎息著說:「這次對手可不是尋常角色啊!」
黃衣女子較少長兩歲,善良文靜的她不像大姊司徒流鏡剽悍,心軟的司徒流娟不習武術,獨擅輕功,在姊妹裡是武功最差的一個。
「任慈峰?我看他沒什麼大不了嘛!」
白衣少女淺淺一笑,唇角彎成一抹無邪的弧度,天真純稚的少女氣息仍留存。她是司徒家三女,司徒流月。同時也是恨天樓的總參謀。
「如果出戰的是小妹,我也不用這麼擔心了。」
「二姊這不是小覷了大姊了嗎?」
「大姊不像你那麼不擇手段,毒、蠱、媚術樣樣都來,她是真刀真槍去拚命,對像還是武功最高的任慈峰!」
「誰教她死心眼,一味崇信動刀動槍。」司徒流月又笑了,一種讓人打從心底不舒服的詭異笑容,「只要能殺人,何必拘泥手段?用刀殺人,死者還要受皮肉之痛,不像用毒有時還能讓死者死得很痛快呢!不是嗎?」
司徒流月升為參謀才一年,卻因手段高明多變,任何委託不但做得快又令僱主滿意,以十六歲之齡成為恨天樓次席殺手。
武功稱不上頂尖,但與天俱來的聰慧多計,及天性中的冷酷無情,使司徒流月理所當然坐上總參謀之位,在組織裡地位僅次於司徒鷹。
「我有時候真怕你,竟能若無其事說這種殘酷的話。真不懂大姊和你為何能漫不在乎的殺人。」
「我才不瞭解二姊不想殺人的心態呢!要知道恨天樓不養無用之兵,若非你爹的女兒,早活不到今天了。」
「殺人……我做不到。」
照理說長年耳濡目染,司徒流娟早該雙手沾染血腥,不知怎地,她卻下意識逃避殺人這件事。恨天樓中,沒奪過半條人命的只有她。
正如司徒流月身所言,沒有殺人能力的人無法在恨天樓存活下去。因此,組織對於染上重疾者,一律立即斬殺!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爹老愛掛在嘴上的口頭禪,你不記得了?二姊。」
「再清楚不過了。」
「那就好。」司徒流月點點頭,道:「爹癱瘓在床整整兩年,我還以為太久沒聽爹的教誨,二姊把爹以前說過的話全忘了。」
「我哪敢忘記爹的教誨?三妹不要胡說。」
「爹不能理事的現在,恨天樓的命運就掌握在我們姊妹手上了,二姊也該爭氣點,否則恨天樓總有一天會落入顧世殘手中!那怎麼對得起爹!」
「顧總管?不會吧……」生性純良的司徒流娟很少懷疑別人。
「不是我說你,如果爹像二姊這種個性,恨天樓早垮了!」
司徒流月和司徒流娟相反,認為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都不值得信賴。
「顧總管在恨天樓十多年了,看著我們姊妹長大,爹對他也十分倚賴,行事又穩重,三妹還有什麼地方要懷疑他呢?」
「就算告訴你,你大概也只當我在說顧世殘壞話。」就算親如父母姊妹,司徒流月還是抱持三分戒心。
殺手基於環境因素大多不輕易信人,司徒流月更有過之,不是「不輕易」,而是「從不」信賴任何人。
「你連我也不相信。」司徒流娟歎息。她非常瞭解司徒流月的想法。
她有與父親司徒鷹如出一轍的多疑個性。
「相信人?到時候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司徒流月冷哼。
像流鏡大姊這種不變通,或流娟二姊那般天真溫和的人,能活到現在算是奇跡!幸好組織裡這種人不多,否則恨天樓早被拖垮了。
「總之,二姊多少該為組織出點力,這麼大了,也該回報爹養育栽培之恩吧!」司徒流月接著說。
「我……盡量努力看看。」
「好了,別再擔心大姊,區區一個任慈峰難不到她的。」她相信大姊的刀法,也明白司徒流鏡不會流於感情誤事,何況在恨天樓中還居首席之位,哪位部屬不崇敬大姊三分?
然而,任慈峰比以前遭逢過的敵人都要來得強,硬碰硬上,大姊佔得了上風嗎?即使她身負絕代神器乾坤刃,對方身上也有戰天戩相抗啊!
司徒流娟突然後悔,在司徒流鏡出發前沒有和她好好話別一番。
她只能暗暗祈禱,這一別不要成為永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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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家村,距離鴻聞山莊足有三百里之遙的祈家村,位居終南山之東,居民以打獵農耕維生,鮮少與外界接觸,是個封閉自足的小村落。
由於四周風景宜人,民風淳樸,路經遊客莫不稱讚此地為桃花源,「與世無爭」正是祈家村全村百餘人最佳寫照。
維持數十年不變的平靜,卻在一個月前被一群遷移至終南山的強盜打破,這些強梁們打家劫舍破壞安寧不說,甚至凌辱村中閨女為樂,因怕名節受損而上吊自盡者已達十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