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背後,一陣嘩啦嘩啦戲水聲頻頻傳來。
「我在洗澡,不是玩水!」司徒流鏡糾正他。
她正一絲不掛地泡在溪裡,脫下的衣裳則交給任慈峰保管。這種事,任慈峰哪能拒絕?於是,他只好必恭必敬捧著她丟下的衣服,乖乖在一旁等衣服的主人出浴。
「明天就會到祁家村,為什麼不到那邊再洗?」
「整整一星期沒淨身,我才不要這個髒模樣見人!」司徒流鏡反駁,萬一大夫靠近她就掩著鼻子跑掉,不就沒人給她治傷了嗎?
「出門在外,一切從簡嘛!」任慈峰無奈的說。
剛才一雙叉林,司徒流鏡一發現這條小溪,立刻吵著要下馬,他想想休息一下也好,才停下馬,事情就發生了。
司徒流鏡邊大喊「不准偷看」,邊跳下馬背,他還沒聽清楚是什麼意思,她已開始背對著他寬衣解帶,慌得他只有急忙轉頭的份。
「小姐,你不怕我佔你便宜嗎?荒郊野外的。」他抑下驚訝,戲謔的說道。
「反正你遲早要死在我手下,讓你佔點便宜也無妨。」,她一邊這麼說,一邊跳進溪裡。
「再說我雖然身有絕技,但還沒練到百臭不侵。」司徒流鏡胸口以下全浸在溪裡,只有頸子和頭露出水面。
「聽起來,好像我已經臭不可聞了。」任慈峰舉起左手胳膊聞了聞,沒有什麼異味,反倒是袖子上沾染的灰塵被他這一吸,飛進了鼻腔,嗆得他咳起嗽來。
「瞧,臭到自己都受不了吧!」司徒流鏡幸災樂禍地說:「這就是不愛乾淨的下場,小心虱子滿身爬!」
司徒流鏡得意洋洋的教訓任慈峰,直到此刻她才終於有了佔上風的感覺,這感覺對以往的她而言是那麼理所當然,對現在的她,卻成了奢求。
處處受任慈峰幫助,害她的立場一日不如一日。
原本,她是令人聞之色變的冷血殺手,沒有人敢在她冷眼凝視下多透一口氣,因為這一口氣,可能就是自己在人世間最後一次呼吸。
她的存在,對世人而言,是閻王的化身。
然而……想到這兒,司徒流鏡牙一咬,眼波繞到倚著樹的他,氣惱、羞憤、無奈,這些她不熟悉的情緒一古腦冒了出來。
打從任慈峰多管閒事救了她,她的自尊、她的威嚴、她的名譽全被一腳踩碎!甚至,她的清白也……
「明天到達祈家村後,我會把身上這幾擔泥洗乾淨。」語氣一轉,任慈峰微笑問:「還是,要我下水和你一起洗?」
「不用了!」
司徒流鏡大驚,下意識地用手掩住胸部,急慌慌瞥過一眼,確定任慈峰沒有「輕舉妄動」的意思,這才放下手。
她想想自己的方纔的舉動,不由得有些悲哀地笑了起來,右手不能動彈的現在,再怎麼防備都是空談。
只要任慈峰有這個意思,她只能乖乖的……
等等,她在想什麼啊?
司徒流鏡猛然驚醒,羞愧的浪潮頓時席捲全身,臉上的火辣一路燒到耳根,用力甩甩頭,司徒流鏡整個頭埋進水裡。
「放心,就算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惹恨天樓首席殺手,我還是到了祈家村再洗吧!一路上只有請你忍耐了。」
任慈峰等了半晌,沒有聽到司徒流鏡的回答,感到奇怪之際,開始猶豫是否該轉頭看看情況。
事實上,司徒流鏡沒有回答是正常的,因為她根本什麼也聽不到,全心全意泡在水裡冷卻頭腦。
她居然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雖然只是一瞬間,她的確想過和任慈峰行周公禮的畫面,就算右手不能動,她也不該有這種念頭。
司徒流鏡一面在心底痛斥自己,一面感到逐漸呼吸不過來,腰一往上急升,整個上半身浮出水面。
邊大口喘氣,司徒流鏡眼皮一抬,和任慈峰探詢的眼神接個正著。視線一相對,兩個人都呆住了。
任慈峰半晌沒聽到司徒流鏡戲水的聲響,擔心她體內毒性發作昏倒在水裡,沒料到這一回頭探看。
竟看到一絲不掛的她。
司徒流鏡猶自掛著水珠的臉龐閃著驚詫的神采,水珠一顆顆沿著她纖細的頸子往下滴,任慈峰的視線也不由自主地往下看。
豐盈白皙的雙峰有生以來初次挺立在男人面前,隨著司徒流鏡的呼吸,粉嫩白皙的胸部上上下下起伏著。
任慈峰的目光膠在司徒流鏡窈窕身軀上,什麼「非禮勿視」、「君子不可趁人之危」的教條,全部飛離腦際。
他就那麼直挺挺的站著,宛如一具木偶。眼睛眨也不眨,他盯著她,腦袋一片空白。
另一方面,司徒流鏡的情況比任慈峰還糟,任慈峰在岸邊像個人偶,她則在水中當場成了化石。
司徒流鏡感覺得到,任慈峰的視線火燒般烙印在她從未示人的肌膚上,看得地皮膚瞬間緊繃。
她從不知男人的目光有如此灼熱的溫度。
潛意識裡,她知道自己該大聲斥責任慈峰,叫他轉過頭去,要求他像一路上表現的坐懷不亂。
然而,她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她不能言語,甚至無法思考。
一個呆呆的看著,一個怔怔的被看,時間在兩人之間停止流動,形成一個暫時與世隔絕的小空間。
突然,一陣風吹來,樹葉沙沙作響,溪流也被吹起水花,打破樹林裡短暫而不尋常的靜默。
「啊!」
兩人同時清醒。
任慈峰慌張的發現自己正直勾勾看著她的裸體,忙不迭地轉過身去。
他一面在心裡大罵自己禽獸不如,一面後悔他竟然被她的裸體輕易勾去了魂,對象竟然是司徒流鏡!恨天樓的頭號幫兇,鴻聞山莊的敵人!
同時,司徒流鏡也被濺到身上的水花驚醒,寒冷與羞恥的感覺一塊兒襲上身,她迅速把身子沉回水裡。
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竟然像個骨董花瓶般任由男子一覽無遺!連稍微遮掩一下的念頭都沒有!
最令她咬牙切齒的,對像居然是任慈峰!那個鴻聞山莊的第一走狗,恨天樓的格殺對象!
片刻間,任慈峰和司徒流鏡各自沉浸在悔恨浪潮裡,雙叉林再度陷入沉寂。
過了一會兒,司徒流鏡才陰森森的開口。
「你看到了。」是肯定的。
「這……」明白裝傻也沒用,任慈峰愧疚地說:「即使說我什麼也沒看到,你也不會相信。」
「想狡辯不成?」司徒流鏡冷硬的說。
他佔盡便宜,竟連句抱歉也不說,到底把她當成什麼啊?害她想出來卻硬生生被困在水裡!
漸漸感到寒意侵體,司徒流鏡想出水穿衣,礙著「面子」,只有繼續和任慈峰僵持下去。
「罪狀俱在,我無話可說。」
任慈峰再怎麼懊喪也改變不了已發生的事實,他的行為橫看豎看,只能稱作「偷窺」,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洗刷不了他的惡行。
唉,不管司徒流鏡如何嫵媚得令人傾倒,如何坦率不帶一丁點做作,他都不該淨盯著人家的裸體。
這下,他的一世英名盡付流水。
有別於任慈峰的煩惱,司徒流鏡正為了別件事所苦。
「你想說的,就只有這樣?」她試著提醒他。
這混帳平常不是挺細心的嗎?連她在心裡罵他都猜得到的傢伙,現在偏偏遲鈍得跟個木頭人沒兩樣!
司徒流鏡竭力壓抑牙關上下打顫,她可不想在任慈峰面前示弱!不過,如果他立刻叫她回去穿衣,這次「意外」她可以暫時不計較。
「總不能要我負起責任娶你吧?唉。」
任慈峰照理說不會沒有發現司流鏡入水時間過長,最低限度也會為了趕路,催司徒流鏡起身。
然而他的敏銳及應有的注意,全被方纔的意外場面震得亂成一團,向來冷靜處世的任慈峰,此刻只能以方寸大亂來形容。
「你在想什麼呀?」司徒流鏡失笑。
這和她想聽到的話,相去何止十萬八千里。
「說得也是。」聞言,任慈峰稍微清醒了點,敲了敲額頭笑道:「憶仙要是知道我說了這種話,絕對饒不了我。」
又是宋憶仙?近日來令她耳熟能詳的名字,司徒流鏡習慣性蹙眉,淡漠平板的字眼一字字進出口。「衣服還我,我要起來了。」
「啊,我差點忘記你還泡在水裡!」
任慈峰把她的衣著掛在右手臂,直直向後伸。
「不要回頭!」司徒流鏡不放心的補了一句。
「是。」
任慈峰暗忖,現在即使司徒流鏡叫他回頭,他也會敬謝不敏。發生一次錯誤已經夠糟糕了,他不能重蹈覆轍。
他的身後,司徒流鏡見他依言轉過頭去,一下子站直身,突如其來的昏眩令她蹎躓了下。
輕微暈眩中,司徒流鏡一腳踩上岸邊大石,哪知大石長期受溪水沖刷,表面早巳佈滿一層薄薄青苔。任何人光著腳踩上去,只有滑倒的份,司徒流鏡也不例外。
「哇!」尚未站穩的身子立即失去平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會尖叫,司徒流鏡慌亂地叫喊著,整個身子向前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