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無情轉向趙元展,只見他一臉蒼白,渾身抖得像片風中的枯葉。殷無歡的名聲他不是沒有聽過,這個看似天真無憂的少年,其實是無極門中最棘手的人物,白虎堂所掌管的就是暗殺工作,白虎令一出,還沒有殺不的人,只要有殷無歡在,他別說是要殺了殷無情,就連保命都成問題。
「不用。」殷無情把趙元展的醜樣看在眼底,面無表情的道:「他的命是我的,只有我能取他的狗命。」
「那你要我做什麼?」
「我想離開這裡。」殷無情簡單的說。
「不行!」齊軒大喊:「無情,你受傷太重,不可以任意移動。」
殷無情瞥了他一眼,神情淡漠。「你還是擔心你自己的事吧!你的命現在握在我手上。」
「無情……」齊軒挫敗的喊,「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恨我,可只要等你傷勢復元,只求你不要延誤醫治的時機。」以她現在的情形看來,若不及時止血,恐怕就會因失血過多而不治了。
殷無情冷冷一笑,「這種事還用不到你來教我。」
齊軒的神情充滿挫敗,他重重的的吐了口氣,「如果
殺了我你才肯止血的話,那你就動手吧!「他從懷中取出
幾隻藥瓶,擱到前方的地上,「這是止血藥粉,對止血收
斂傷口相當有效;這是消炎用的,這是……「他一一說明著瓶中藥粉的功能,一切交代清楚,才抬頭看向殷無情,」你可以動手了。「他閉上眼睛,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你……」一口鮮血又湧了出來,順著他的嘴角滑落,阻斷她的話。
望著齊軒那張溫和斯文的臉龐,她雖然面無表情,心中卻百轉千折,他對她所說的話、撲身過來為她擋劍、他的一切一切……
愛情與背叛同時在她心中翻攪,長劍緊緊的握在她手上,可一時之間,她竟弄不清心中是何滋味……
如果是平日,面對別人的欺騙,她會毫不猶豫的殺了那人,那是如今……
她輕輕蹙起眉。不該心軟的,心軟只會傷害自己,殺了他,就可以一了百了,然而……
齊軒閉著眼睛,等著她出手,但等了良久,他只覺劍風由他的臉旁劃過;他的肩膀一痛,本能的張開眼,只見自己的肩膀被長劍劃開了一道傷口,鮮血湧了出來,而殷無情手中的那把長劍就定在他身後的地板上,劍柄還不住的晃動著。
「無情……」他輕喚。
「你贏了,我下不了手。」殷無情冷冷的道:「也罷!這一劍就算斷盡我們之間的恩義,以後你別再出現在我面
前。「
「無情。」齊軒撫著受傷的肩,急切的站了起來。
殷無情卻轉向閒立在一旁看好戲的殷無歡,淡淡的說道:「無歡,把我帶離這個地方。」
「你確定嗎?」殷無歡眨眨眼,一派天真。
殷無情可沒興致陪他耍嘴皮子,「現在就走。」
「好吧!」殷無歡再次聳了聳肩,彎腰抱起了她。
「不行,你不能帶她走,她受傷太重了,得好好療養。」齊軒著急的大喊。
可是,他的阻攔根本就沒放在殷無歡眼裡,他逕自抱起殷無情,一個屈膝躍身,展開輕功,一瞬間消失無蹤,任齊軒喊破喉嚨,也得不到殷無情的任何回應。
第九章
迷失
因念帝城放夜,望千門如畫。
嬉笑游治,鈿車羅帕,
相逢處,自有暗塵隨馬。
年光是也,惟只見,舊情哀謝。
清漏移,飛蓋歸來,任舞休歌罷。
——周幫彥。解語花
當年母親的怨恨,她終於能夠體會了。那種遭到心愛的人背叛的絕望,在心頭積結成怨毒,愛有多深,怨就有多深,最後終至迷失了自己的心智,以發狂跳人懸崖作為了結。
多情是苦,她早該明白這一點,她也立誓絕對不要重蹈覆轍,她要為自己而活,即使不擇手段,即使斷盡恩義,她也不要讓自己徒留怨恨而終。
不過,她並沒有做到,她終究還是走上了母親的路,受困於情,無法自拔。
她輕輕的撫了撫胸膛上的傷口。半個月過去了,那傷勢仍隱隱作痛,提醒著她的愚蠢。這是她無法斷盡恩
義的懲罰,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樣的,她卻以為自己可以有例外,以為天底下終究是有真情真義,如今落得這樣的下場是她罪有應得,怨不得誰。
那日殷無歡帶著她,離開了洛陽回到無極門總部,她的傷勢太重,加上失血過多,險些就命赴陰間,所幸閻羅王並不想收留她,終於讓她留了下來。
她調養了大半個月,總算能夠下床走動。雖然她已能下床,但身體依然很虛弱,不顧其他人的慰留,她堅持要回朱雀堂位於江南的堂口坐鎮。
天上的鳥,終究不適合在水裡過活,而活在黑暗中的人,更別妄想獲得光明,經過這一次,她是大徹大悟,這一生,她所遭受的困難不算少,既然以前都能走過,那麼今後也一樣,她仍是「玉狐」殷無情,江湖人聞之喪膽的狠角色。
帶傷趕路使她的速度慢了許多,而她也不在意。這日,她來到了長沙,沿著縣道走著,一處叉路在她面前延展開來,她正要往右方那條道路邁去,卻見一名大漢就坐在叉路口,閉目盤腿,狀似休息。
殷無情在江湖上打滾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這情況看在她眼裡,令她暗生警惕。這漢子的打扮雖是莊稼人模樣,但她看得出來,他的武功修為不弱,正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人絕對是衝著她出現的。
她打足了精神,仍取道往右方的路走去,卻聽到那漢子低沉的聲音不輕不重的道:「姑娘,你走錯路了吧!」
殷無情停住腳步,望向他,「你在和我說話?」
「這裡只有我與姑娘兩人,我不是和姑娘說話,是和誰說話?」那漢子仍是低眉斂目,靜靜的道。
「我怎麼會走錯路,往長沙城內不就是這條路嗎?我總不會連自己要到哪裡都不知道吧?」
「姑娘要往長沙城內去,還是走左邊這條路比較好。」
殷無情此時更加確定這人絕對是衝著她來的,但她依然冷靜,挑起眉輕輕一笑,神情柔媚,「這條路分明是往株州去的,你這不是亂報路嗎?」
「欲速則不達,往左邊走是繞了點路,但終究是會到的。」那漢子神態安詳,說話始終不疾不徐。
「我若堅持往右邊走呢?」殷無情試探地問。
那漢子搖了搖頭,「姑娘還是往左走好些。」
「我偏不信邪,就要往右走。」殷無情嬌笑著,挺起身,直闖右邊道路。就在她以為自己甩掉那漢子的同時,一道人影突然出現在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
殷無情大駭,這人的輕功簡直已到出神人化的境界,她的輕功在武林中也算一絕,他竟然能夠後發先至,攔住她的去路
「姑娘請改道吧!」那低沉的聲音道。
「我偏要走這條路。」殷無情在空中旋了個身,順勢掠過那人右方,哪知那人如影隨形的跟了上來,再次擋住她。
「姑娘請改道。」
殷無情連續搶了三次路,始終無法甩開那名漢子,倒是被他一路逼迫,竟自動退到左邊的那條道路了。
她心中的驚駭自是不用說了,那人的武功分明就在她之上,若他有意傷害她,她可能應付不到百招,就會命喪敵手。不過,那漢子似乎無意傷她,只是把她逼到左方道路,便停住所有的動作。
「姑娘既已走到左邊來,這就走吧!」
「你是什麼人?幹嘛攔住我的去路?」殷無情喝問。
那漢子仍是一臉平靜,「在下的賤名不足掛齒,姑娘要走,在下不敢阻攔。」
殷無情心知肚明,若她堅持往右邊的道路走,這名漢子仍是會繼續阻攔她。
前方必定有陷阱等著她,她很清楚這一點,可是她,也打不過那漢子,只有乖乖的往左邊走去。
行了三、四里,又到了一處三叉路口,一名瘦小的道士就在路口站著。
這回,殷無情認出了那人是誰,「武當掌門太清真人。」
那老道長嘻嘻一笑,「殷施主別來無恙?」
「您該不是也來告訴我,我該走哪條路吧?」
「貧道不敢。不過,殷施主還是往中間這條路走好些。」
殷無情瞇起了眼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是誰想見我嗎?為何擺出這麼大的陣仗來?」
「施主只要繼續走下去,自然就會明白,請恕貧道無法多說。」
殷無情又驚又疑,可是這番異常的舉動已經勾起了
她的好奇心,於是她不再爭執,主動取道往中間走了下去。一路上,只要有叉口,便會有一名武林人士在那兒候著,有些她認得,有些她不認得,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些人絕非泛泛之輩。
她滿腹疑問的來到一條江邊,只見一艘小舟緩緩駛向岸邊,停了下來,船夫朝她道:「阿彌陀佛,女施主請上船。」對方竟是少林寺高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