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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沙其

  「那漢人到雲南是為了做生意,他終究是得回家鄉的,在臨走之前,他承諾會回來迎娶我娘,要我娘等他,我娘含淚欣喜的答應了。他走後沒多久,我娘便發現自有了身孕,族人罵她淫蕩無恥,她只有忍氣吞聲,一心等著情郎回來,可這一等就是五年,而那漢人就像斷線的紙鳶,連一點消息也沒有。

  「每個人都說漢人沒半點真心,他只是玩玩罷了,漢人無義,哪會把情放在心上。可是我娘不相信,等了五年以後,她便再也按捺不住,就帶著我,靠著一點微薄的線索,到中原去找那個漢人。

  「我們找了兩年,總算找到那漢人的住處,娘欣喜若狂,上門去求見,可是門房看我們衣衫襤樓,就當我們是乞丐,把我們趕了出去!娘不死心,堅持要守在那漢人的住處外,守了好幾天,終於守到那個漢人出現,她以為自己終於苦盡甘來,可以和那漢人破鏡重圓,但是……」

  她嘲諷的勾起嘴角,「那漢人一看到我娘,猶似見到鬼一般,只是丟了一把銀票給我娘,便急著把我們趕走。

  「娘完全不敢相信她日思夜念的情郎會是這等薄情寡義之人,她懇求著他,但那漢人完全不理會她的哀求只是一臉嫌惡的看著我們。當時我雖然還小,可是我卻記得很清楚,他說他根本就不認識我娘,他逢場作戲,她的女人那麼多,哪能每個都記得?而我娘不過是個苗

  疆蠻女,他根本就不可能愛上她。

  「我娘又驚又慌,把我拉出來推到他面前,急切的說她為他生了個女兒;但他只瞄了我一眼,便說我不知道哪來的雜種,不要賴到他頭上。」

  殷無情輕描淡寫的說,齊軒卻聽得膽戰心驚,不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絕情寡義之人。

  「我娘總算明白了,自始至終,都是她自作多情,人家根本就沒把她放在心上。她帶我回到雲南,族人自不會放肆嘲弄我們的機會,娘在遭受打擊之下,心性大變,她看到我就像看到那漢人一般,每日瘋了似的打我,指天咒地的罵著那漢人的薄倖。沒多久,她就完全瘋了,在一個晚上,她又瘋了似的尖叫詛咒,我不知道她是瘋得糊塗了,還是存心尋短見,總之,她衝下斷崖,結束了她的生命。」

  齊軒倒抽一口氣,為這故事的結局感到難過。

  「我娘死了,我不再被毒打,可是也沒了依靠,族裡沒有人願意收養一個雜種,我只有自生自滅;那一年冬天,我險些就餓死,不過,卻遇到我師父,他收留了我。

  「我師父是賣藝的江湖人,他看我身手靈巧,應該可以幫他賺錢,才會收留我,我的確也幫他賺了不少錢,因為對很多人來說,看一個小女孩跳火圈、踩高蹺、頂盤子,是比看一個大人做來得刺激多了。也因為我能夠幫他賺錢,讓他買酒喝,他很害怕哪天我會逃走,所以每當他要出去喝酒,無法看住我時,就會把我鎖住,有時候是地窖,有時候是山洞,有時候是他放工具用的大箱子,總之那些地方都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無論我怎麼哭喊,都不會有人來放我出去。

  她的身子又開始輕顫了起來,齊軒急忙伸臂擁住她,牢牢的圈著她,心裡萬分的不捨。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年,因為他喝了酒總愛鬧事,在某一天,他得罪了一群地痞流氓,被人打死在暗巷裡,所以我又目由了。我發誓從此不要再被關住,寧願三餐不繼,也不要受困於任何人,所以,我扮成小男孩,四處流浪,在因緣際會之下,遇到無極門門主,他認為我是可造  之材,便不理會我的反抗,收養我、馴服我,我就在無極門裡待了下來。」

  童年的遭遇說完,齊軒也聽得呆了,無法相信在她那張明艷柔媚的臉蛋下,隱藏著一段不堪回首的故事。

  殷無情也不敢相信自己竟會對齊軒卸下心防,這段往事,就連收養她的無極門門主都只略知一、二,她卻在齊軒面前完全吐露了。

  她自嘲的一笑,道:「這些事我從不曾對任何人說過,不過算了,反正我們大概也活不久,所以也無所謂了。」

  「真是苦了你了。」齊軒輕聲說,聲音中充滿憐惜。

  殷無情一震,內心強烈的悸動起來。

  「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再也影響不到你,沒事了。」齊軒溫柔的道,還順手輕拍著她的背。

  沒事了……她等的就是這句話啊!這麼多年來,她等的就是這一句話,可以讓她拋開過去的枷鎖,獲得重生機會的一句話。

  「無情?」齊軒的聲音帶著詢問。

  「再說一次。」無情將臉埋進他的懷裡悶聲說。

  「嗯?」齊軒一怔。

  「再說一次沒事了,再對我說一次。」她乞求著。

  齊軒明白了。他的聲音溫柔,卻帶著肯定,一字一句的說:「沒事了,無情,沒事了。」

  那幾個字就像一股暖流注入殷無情的心,讓她頓時溫暖了起來。許久,她才感激的開口,「謝謝。」

  一句道謝,讓齊軒的心為之一緊,因她的痛苦而揪緊了心,始終無法平復。

  第七章

  輕薄

  暗柳啼鴉,單衣佇立。

  小簾朱戶,桐花半畝。

  靜鎖一庭愁雨,灑空階,更闌未休。

  故人荊燭西窗語,似楚江螟宿。

  風燈零亂,少年羈旅。

  ——周幫彥。鎖窗寒

  「又讓你看到我的醜態了。」  靜默了良久,殷無情才又開口。她仍然依偎著他,低垂著頭,聲音輕得幾乎要聽不到。

  「若說你醜,我可不知道這世上還有哪個姑娘算美了。」

  殷無情笑了起來,「原來你也挺油嘴滑舌的嘛!這世上比我美的人多得是,就像無言……對了,你認識無言——幻影醫仙柳無言,是不是?」她突然想起他曾提過無言的名字。

  「嗯。」齊軒點了點頭,「我曾經到過幻影谷,與無言妹子、綠柳山莊的韓莊主相處過一些日子。」他簡略的將事情說了一遍,對於自己曾經救過柳無言之事,只是輕描淡寫的帶過。

  殷無情靜靜的聽他說完,吐了口氣道:「原來西門鷹死了,死在天下第一奇毒之下,也算他罪有應得;幸好無言姊姊遇見你,才能僥倖撿回一條命。」從帶無言回幻影谷後,她就直接取道來洛陽,如果齊軒不說,她還真不知道素來平靜的幻影谷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兒。

  「說來那也是機緣巧合,我手上正好有絳珠草,否則,我也救不了無言妹子。」

  「不知道無言姊姊現在過得怎麼樣了?」殷無情出神的說。

  她看似長袖善舞,但實則不易與人交心,即使在無極門有不少練武的同伴,但也只限同門之誼,在認識柳無言後,她才有可以談心的對象,在溫婉的柳無言面前她總是能卸下所有的防備,以最真實的一面面對她。

  「有韓兄在無言妹子身旁,我們應該沒什麼好擔心的。」

  這一點,殷無情倒是心知肚明,否則,當日她也不會將幻影谷的位置告知韓淵,讓他前去尋找柳無言。

  時間就在黑暗中悄悄流逝。

  兩人累了就睡,醒了就繼續找出口,齊軒攜帶的九轉丹已經吃完了,兩人又饑又渴,卻還是找不到出口。

  殷無情無力的靠著土壁坐著,「這下我們是非死在這裡不可了。和我這個玉狐死在一起,若被人發現,你這聖手書生的名號,不知要被怎麼議論呢!」

  「旁人愛怎麼說,咱們也無可奈何。」齊軒的聲音也已無力,卻還是一貫的溫文從容。

  「你有什麼記掛的事嗎?」

  齊軒想了一下,道:「我倒是頂惦念著阿硯的,我沒回去,那孩子不知要緊張成什麼樣子了。你呢?」

  「我?我沒什麼可以記掛的,孑然一身的人就是有這個好處。」

  「但也少了關懷吧!」齊軒中肯的說。

  殷無情倒是沉默了,好半天,她突然偎向齊軒,「我好冷。」

  齊軒的回答是伸手攬住她,這樣的舉動在兩人相依為命的這些時日來,已經習慣成自然了。

  「我們眼見是得死在這裡了,不然,以我們現在這個樣子,你非得娶我以示負責不可呢!」殷無情調笑著。

  「那又有何不可?」

  齊軒的回答讓殷無情揚起了眉。

  「你這是死前的戲言嗎?」

  「怎麼?難道你不喜歡我?」

  「聖手書生這種相公可是奇貨可居的,我是個生意人,怎麼會把這種好事推出門。」殷無情當他是開玩笑。

  齊軒明白她的想法,半真半假的說:「那麼,我們一出去,就馬上成親吧!不過,我得先聲明,我只是個窮大夫,無法給你過富裕的日子。」

  「那又有什麼關係?我可是無極門的四大堂主之一,富足以敵國,我養得起你。」「這樣似乎也不錯,你在各地做生意,我就陪著你,同時幫需要的人看病,人家是夫唱婦隨,我這是婦唱夫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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