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過她的身子,也碰過她,即使殺了他,還是無法改變事實。
「為什麼不能心安理得?」殷無情大喝,「瞧你說得這麼好聽,我倒是真想看看你怕不怕死。」
銀光一晃,然齊軒連閃也沒閃,只是定定的看著她。
長劍在點到齊軒的脖子後停住,在那雙清澈的眼眸凝視下生平第一次,殷無情竟然無法痛下殺手。她握緊劍柄,想要再次揮劍,但那隻手卻背叛了她,無力的垂在身側。
一道血痕在齊軒的頸上顯現,血絲泛了出來,但齊軒絲毫不在意,只是看著她,眼神溫和。
殷無情的心頭百轉千折,分不清是什麼滋味。半晌,一股怒意突然冒了出來,她是無極門四大堂主之一,江湖人稱「玉狐」,行事向來心狠手辣,憑什麼要對這文弱書生留情。
可是,握劍的那隻手卻仍僵硬得不受她控制,於是她怒瞪著齊軒,良久良久,才「噹!」的一聲丟下長劍,冷冷的道:「你走吧!」
「你不殺我了?」齊軒問,心裡卻沒有半絲驚訝,雖然他與殷無情認識不深,可是他直覺認為她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即使他曾漠視她的警告,為替她療毒且碰了她,但她還是不可能因此就殺了他,一如狐狸恩怨分明的天性。
「廢話少說,快走,免得我改變主意。」
齊軒還想再說些什麼,殷無情卻瞇起眼睛,喝道:「你還不走?是要等我改變主意嗎?」
齊軒遲疑了一下,未了還是嚥下所說的話,轉口道:「你身上還有殘毒未清,這兩天最好多休息,七日內嚴禁一切辛辣的食物。還有,切記傷口別碰水。」
殷無情背過身,沒有回答。
齊軒深深的望了她的背影一眼,沒有再說什麼,慢慢的轉過身,舉步離開。
第四章
卷絮風頭寒欲盡,
墜粉飄香,日日香成陣,
新酒又添殘酒困,今春不減前春恨。
蝶去鶯飛無處問,隔水高樓,望斷雙魚信。
惱亂屈婆橫一寸,斜陽只與黃昏近。
——晏幾道。蝶戀花
齊軒失蹤一夜,把趙家莊搞得是雞飛狗跳。
剛退燒、還未完全痊癒的齊硯,等不到主子回來,便顧不得身體的不適,硬逼著趙家莊的人非找回齊軒不可,趙家莊派出人手搜尋了一夜未果,急得齊硯跳腳。
死對頭趙諒貞看到齊硯氣急敗壞的模樣,不禁風涼的道:「齊大夫這麼大個人了,還怕弄丟了不成?有什麼好擔心的。」
「爺從來不曾徹夜未歸過,他如果有事不回來,一定會跟我說的。」齊硯因為著急,聲音控制不住的大了起亞。
「或許齊大夫根本就是厭煩了你,正好趁你生病這個大好機會,甩掉你這個大包袱,自個兒走了。」
「你……」齊硯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分不清是因為餘熱作祟,還是生氣,「爺就算偷溜也不會是因為我,而是怕你死纏爛打,纏著他不放。」
「你說什麼?」趙諒貞杏眼一瞪,就要冒出火來;
「我說你死纏爛打、不知羞恥。」在擔心與怒氣交加之下,齊硯的蠻性再度發作,也不管自己是在別人的地盤,不管趙二莊主及夫人都在場,當場就給趙諒貞難堪。
趙諒貞被他這麼一罵,哪還按捺得住,「你……你這個尊卑不分的狗奴才,我今天非替齊大夫管教管教你不可!」
紅影一閃,長鞭就要落下,卻被一雙纖纖素手接住。
「二妹何必跟個孩子過不去。」趙雅清淡的聲音響起,「阿硯是惦記著主子,才會說話失了分寸,你就看在他忠心耿耿的份上,不要同他計較吧!」
「你竟然站在他那邊?」趙諒貞怒瞪著趙雅,舊仇新恨一擁而上。
「我並沒有刻意站在哪一邊,只是小孩子不懂事,一時失言,你就大人大量,饒過他一回。」
「我才不要她饒呢!」齊硯尖銳的叫道。身體的不適,回上心焦如焚,使他渾身佈滿了刺。
「你聽到了,他這麼不識好歹,還不該教訓嗎?」趙諒貞瞪眼道。
正鬧得不可開交之際,齊軒恰巧回來了。
「怎麼了?」看見一大堆人擠在大廳裡,他不由得一征。
齊硯迎了上去,焦急的道:「爺,你上哪兒去了?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齊軒蹙了蹙眉,「阿硯,你還病著,怎麼不在床上躺著,起來做什麼?」
「你整夜沒回來,我哪還躺得住?」齊硯覺得委屈,連連說,「你從來沒有乇夜不歸過。我怕你是出了什麼事。」
「我就說過齊大夫這麼大個人了,怎麼會出事?」趙諒貞睨著齊硯道:「都是你,硬逼著咱們徹夜找人不可,現在齊大夫人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裡嗎?」
齊軒歉然的看著齊硯一眼,轉向趙氏夫婦,「麻煩各位,在下實在過意不去,昨兒個我去買藥回來的路上,正好遇到有人受傷,且傷勢不輕,便忙著為她療傷,因而耽誤了時間,讓各位擔心了。」他考慮了一下,不想節外生枝,所以沒說出殷無情受傷的事。
「你給人治傷,好歹也請人傳個口信回來,別教人窮擔心啊!」齊硯嚷了起來。一臉不悅。
「對方傷勢嚴重,我專注著療傷,一時忽略了。」齊軒歉然一笑。其實他心上也掛念著,只是荒郊野外的,根本沒人能夠替他傳口信。他再次轉向趙氏夫婦,道:「給莊主與夫人添麻煩,真是不好意思;」
「哪兒的話,沒事就好。」趙元展微微一笑,風度十足,「齊大夫忙了一晚,也累了,快回房歇息吧!」招呼了兩句,便伴著葉昭風離去了。
趙諒貞也隨後離開。趙雅則停留了一會,她望著齊軒,眼神帶著詢問。
齊軒瞭然的一笑,保證道:「真的是幫人治傷耽誤了,沒別的事。」
趙雅點了點頭,便回自己居住的院落去了。
齊硯惱齊軒的失蹤記,而且理由居然是忘了,害他擔心了一整個晚上,孩子倔性一發作,便悶聲不吭的回房去了。
他知道齊硯自小就被拋棄,缺乏安全感,於是耐心的哄著他;好半天終於讓他釋懷了;不過,經過這晚一鬧,他好不容易才退的燒再次發作,又躺了兩天,燒才完全退去,回復了生龍活虎的模樣。
齊硯的病是好了,但,那個人呢?
那張明艷動人的臉龐再度浮現在他的腦海中。
她有沒有記得他的囑咐,不碰水,也不吃任何辛辣的食物?她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他雖然為她解了毒,可是『佛見愁』的殘毒依然不可小覷,要是不好好調養,一定會後患無窮。
「爺,爺,你怎麼了?」
齊硯一連串的喊叫將他喚回了現實,他怔怔的看著齊硯,有些不知所以。
「你幹嘛淨瞪著酒樓的招牌瞧?想進去就進去嘛!」齊硯不解的看著他,說要帶他出來走走的爺,哪知走到酒樓附近,爺的腳就像生了根似的,定住不動,而後看著
酒樓招牌發起呆來。
「我……」齊軒一時語塞,這些日子,他的心神幾乎都放在殷無情身上,除了自己的妹妹外,他從未對任何女子如此掛心過。
想到這樣的牽掛早巳超過了大夫應有的關心,他不由得有些心驚,完全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他沒有理由為殷無情如此牽腸掛肚,可是,她身上的疤痕、她的哭泣,還有她的驚恐,卻無時無刻糾纏著他。
齊硯不知他的心事,還直嚷著:「爺,要是你餓了,我們就進去叫些東西吃吧!」他自己倒是很懷疑齊軒還有胃口,他們剛剛才各吃了一碗豆腐腦,肚子撐得緊呢!不過,爺這兩天吃飯吃得不多,或許今兒個胃口大開了也說不定。
「我不餓。」齊軒猶豫了下,才道:「阿硯,我有事要辦,你和我進酒樓去吧!」
說完,他逕自往前走去,齊硯雖有滿腹的疑問,卻也只是皺了皺眉頭,沒有多問,他倒要看看爺究竟是要做什麼。
一踏進酒樓,店小二馬上迎了上來,堆了滿臉的笑招呼道:「客倌請進,想用點什麼?」
「我們不是來用膳的。」齊軒客氣的道:「小二哥,請問貴堂殷堂主在嗎?」這間酒樓正是無極門朱雀堂洛陽分舵的聯絡處。
店小二一凜,嚴肅的問:「客倌您是……」
「我姓齊,和殷堂主有過數面之緣,今兒個有點事想求見她,可否請小二哥代為通報?」
「這……客倌請稍候,我進去問問。」店小二不敢擅自作主,於是踅回櫃檯請示。
沒一會兒,洛陽分舵舵主石定山便走了出來,看到齊軒,於是招呼道:「齊公子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齊公子可別見怪。
「好說。」齊軒溫文的頷首示意。
「不知齊公子找殷堂主有什麼事?」
「殷堂主不在嗎?」
「真是不湊巧,殷堂主去碼頭巡視貨物,說不準什麼肘候回來。」
「這……」齊軒的心頭一時百味雜陳,說不出是鬆了口氣,還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