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洛對黎雲寒著臉,發洩他剩餘的怒氣。「我要辦了你,靜心堂豈可任人隨便進出,一聲通報都沒有?」
「是、是,微臣失職、失職。」
靜心堂的守備、明明是他自己撤的,這時卻反倒怪起別人來了。黎雲也懶得跟他爭,誰教自己不知好歹,提起了王后之位的話題。
平康王世子——易向,一把搭起他堂兄弟的肩頭,狀似親密,無視易洛狠瞪的眼神。「易洛,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鼻子小眼睛的?該不是不歡迎兄弟我吧?虧得咱們這麼辛苦趕回來,你好歹也對咱們露個笑臉嘛!
算來還是黎雲最可憐,留在你身邊被你欺負得死死的;給你做牛做馬還得挨罵,可算得上是『皇都大內第一奇情無奈苦男子』呀!」
黎雲很合作的重重歎息,顯示出他的無奈和悲情。
「黎二哥,你滿腹的委屈,使聞者心酸,小弟為你萬般不值,垂淚到天明啊!」李天翊再來湊上一腳。
「是啊!黎二哥,像你這等忠肝義膽的漢子,為國為民、勞苦功高,為大局委曲求全,為王上分憂解勞,小弟對二哥之景仰,浩浩江海不足以形容啊!」周子衛是標準的有戲大家唱。
「多謝二位賢弟稱讚,愚兄乃盡人臣的本分,唯望王上瞭解臣的一片苦心,臣於願足矣。」黎雲做出誇張的痛苦狀。
易洛無可奈何的翻了翻白眼,他心裡明白,一張嘴可鬥不過四張嘴,尤其他是個不善巧辭的人,而他們幾個在有易向在場的時候,都以他馬首是瞻,根本沒把他這個王放在眼裡。
「眾位卿家辛苦了,咱們坐下來,喝一泡好茶吧!」
眾人回復正經,三人將多年來征戰守關、治理的心得一一提出,以及沿途所見所聞,對官吏、地方弊害也多有建言,其中大多已研討出解決方法,好不容易,才告一段落。
「易洛,明晚嫵春園之宴,只來咱們幾個大男人,未免太無趣了些。不如把雅敘樓的如煙夫人,和你藏在楓林別院的大美人也請來赴宴吧!人多才熱鬧嘛!」
閒談時,易向狀似不經意的提議,背負著其它三人期待的眼光。
而雲屏夫人的速度可不是普通的快,才剛離開不久馬上就差人將請帖送來了。
人類最容易被什麼給淹死呢?除了水之外,就是好奇心和嫉妒,此時驅使他們的原動力,自然是那股天生源源不絕的好奇心了。
尤其是那個連黎雲也無從接近的神秘女子,被黎雲說得那麼活靈活現,大家都很努力的想一窺究竟,畢竟易洛要製造這種宮廷秘辛,可不是那麼容易就有的。
「這不妥,雲屏是宴會的主角,多幾個綠葉陪襯,她可能樂得高興,但要是讓別人搶了她的風釆,那不是對她不住?」易洛乾淨利落的一口回絕。
但他們哪肯罷休,三人繼續使眼色給敢死隊隊長。
易向受「萬」民請托,義不容辭的站了出來。「哦……?今日看雲屏夫人,還是風釆依舊,怎麼你怕別人搶了她的風頭?莫非這個『別人』,比雲屏夫人在王上心中還搶眼幾分?」
易向的口才,一向教人滿意。「是了、是了,一定是這樣,難怪王上要把人藏起來,怕給人瞧見了。敢問王上,你與那柳姑娘夜夜相對,依王上所見,柳姑娘的面相,是否為好命之人?」
「我又不是看相的,怎麼知道她的命好不好。」易洛沒好氣的說道。
「不可能啊!她的面相,只有王上能看得出來才對;敢問王上,不知這位姑娘……可是王后的命格?」
易洛微微一震。「不是。」這句話回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隱隱認為這個堂兄弟的心思細得可怕,易向明擺著問他,可有立後之意?進一步是向他探問,可有愛上她,可有對她……動了真情?
對她動情,自然是有的,但……愛上她、立她為後,他可沒這個打算。
雖然他最近常對瞳兒的深情凝視感到不知所措,心也常常被她所牽動……
「既是如此,為何王上要把她藏得如此隱密?也許是對她的一片愛惜之心吧!但王上可知道,愛之適足以害之;王上此舉將後宮淪為是非之地,且也讓她成為眾矢之的。」易向繼續下猛藥。
「後宮之內哪有什麼是非?」
相對於易洛強烈的否認,眾人對他變化莫測的神情,深感到不以為然。
「王上不知情嗎?臣等才剛回京,就已聽得流言傳出,甚囂塵上。東邊說妖孽媚主,西邊說天人下凡,到底是妖孽還是仙人,看來,也只有王上知道了。」
居然有這種事,雖說這是一國的後宮,但易洛自認他的後宮較為單純,幾時聽得有謠言傳進他耳裡。
「不是什麼妖孽,也不是什麼神仙,她只是個凡人。」他的聲音冷得刺骨。
「那不如趁明晚夜宴,讓眾人瞧個明白,也好杜攸攸眾口啊!」
易洛沉默不語。
易向再逼一步,「你既然不想立後,也有不立後的做法,這樣避離隱藏,難免遭人臆測。」
二人說到這裡,已不復之前輕鬆平常的語氣,而易洛似乎也認真的思考著易向的話。
易向轉以戲弄的口吻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今日就自備拜帖,親往楓林別院,求見那位柳姑娘了。」
其它三人一片叫好附和之聲。
易洛惡目瞪視,語帶威脅:「你們敢!」
「這位柳姑娘,應該沒你這麼惡形惡狀吧!」易向不理會他,逕自自言自語,其它三人暗自竊笑。
易洛氣極了,也罷。他把心一橫,許了承諾。「明天你們就會看到她。」他知道易向一向說到做到。「既然你回來了,就暫時幫我代理朝政吧!我不上朝了。」正在氣頭上的他,不想再多作停留,轉身離開了靜心堂。
「你到哪兒去?」易向喚住他。
易洛冷哼一聲!「沒有你們的地方。」
易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並不挽留,對房內眾人打了個揖:「三位大人,小弟不負諸君期望,達成目的。」眾人相視而笑。
三人回了一禮,口呼:「佩服、佩服。」
夏日炎炎,烈日灼人,蟬嗚不斷。
最近事務繁雜,在靜心堂,易洛總是一忙就忙到了晚上,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感受夏陽的熱度。
現下日正當中,他正舉步回楓林別院的路上,平日回去時大都已夜幕低垂,瞳兒也沒提起,倒不知她日常是怎麼過的。
易洛再怎麼想,也沒想到是眼前這副情景;大扇子、小扇子、人手一把扇子,再加上掛在上頭的兩隻大扇簾,眾人努力的揮動,火力都集中在兩個人身上。
看到殊冥王在這時候回來,確實讓別院中的眾人訝異,紛紛起身行禮,王上呼聲不絕於耳,但手中的動作,一直沒停下來。
平常彷若目空一切的秋衾,躺在光滑地板上,接受侍女們搧涼,只是近似施捨般的瞄了他一眼,便不再理會,閉目把頭轉過一邊去,像死魚一般地躺在地上。
易洛有股衝動,很想用腳去踢踢他,看他是不是死了,不過老實說,他不敢;再說,一國之君去做這種幼稚的動作……有失身份。所以,他也只好忍住了。
不過,他可以感覺到,秋衾的心情好像很浮躁。
上前探視癱在另一邊地板的瞳兒,他在她的身旁坐下,手愛憐的輕撫她的額前。「怎麼不到床上去睡?」
瞳兒睜開眼睛,看見是易洛,有氣無力的回答:「床上熱嘛!對了,你怎麼回來了?」
易洛聽然而笑。「事情忙完了就回來啦!這麼熱,可以到橋下那條溪泡泡腳啊!」
坐在地上幫著搧風的小可回話:「王上不知道,那溪水都被熱燙了。」
「哦……很難受嗎?」易洛不捨的問,見瞳兒汗涔涔的,直覺心疼。
「那還用說,我下山的時候還是初春,春雪剛溶,有幾分特別的寒意;一路向南走來,氣候倒也怡人,怎麼料得到南方的夏天這麼熱,活像在烤大火爐似的。」
說到這裡,瞳兒不禁失去理智的哀號出聲:「天啊!早知道我就過了夏天再下山,也不用受這種罪了。」
聽到她這話,易洛很不文雅的笑出聲。
熱昏了的瞳兒渾然未覺,跟著王上發出會心一笑的侍女們,只敢把訝異偷偷藏在心裡。
王上不一樣了,她們都察覺得到,自從瞳兒姑娘來了以後,她們在楓林別院看到的是王上以往不曾顯露過的另外一面。
易洛將外層的衣服褪下,打開胸前的幾顆扣子,也享受著室內的搧風,其實裡面已經比室外涼了很多,這屋子又是用上好的楓木建造,比一般屋子更陰涼。
他倒忘了,他們二人生長在冰寒之地,先天上的體質對南方過熱的天候難免不適應。
易洛用衣袖擦了擦瞳兒額頭上的薄汗,改天該帶她到泉山的避暑山莊玩玩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