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微微一黯,帶入一抹憂傷。「可是沒多久,她就生病死了,也許我那時太小了,對這件事沒什麼感覺,只記得我爹每次都會在她墓前抱著我,哭得好傷心。後來我覺得很慶幸她先走了,因為我七歲那年,村子來了一夥強盜……」她停了下來,彷彿在尋找一些勇氣。
易洛輕輕將她擁緊。
「他們……很殘暴,大刀一揮,就是一道道血柱,人一個一個倒下;我不知道為什麼大刀一直揮個不停,好像不會累似的。到處都是哀號聲,到處都是屍體。有的沒了頭、有的沒了手腳、有的……都分不清誰是誰了。」
「好了,別說了。」他心疼的制止,明白她對自己是完全的坦白,但他捨不得讓她回憶心傷。他拉過絲被,動作輕柔的裹住兩人。
瞳兒浮起蒼白一笑,這事對她而言已成過去,已傷害不了她,因此她才會說出來。
「我爹只來得及把我藏起來,後來……爹一直沒再出現,直到深夜,母親山上村子裡的三位長老才把我找出來。村子裡……??一片死寂。你相信嗎?二、三百口人,就這樣……當時,沒有半點聲音,但我就是清楚的知道。」
「知道什麼?」
瞳兒逕自說下去:「我翻著、找著,終於讓我找到了他。」
「找到誰?」他很好奇。
「秋衾啊!他被人藏在灶子裡,不哭也不說話。我說要把他帶走,三位長老說什麼都不肯,我就死抱著他,一直哭、一直哭,我哭了好久好久,他們見我哭得傷心,只好答應我啦!」
「哦,原來就是這樣妳才能逼著人家為妳賣命,為妳奉獻他的一片赤膽忠心啊!」易洛用下巴蹭著她,逗她開心。
「才不是呢!你亂講。」瞳兒不依的嘟著小嘴,「你不知道,秋衾在很多方面比我更像族裡的人,他們都在猜,說不定他哪一位祖先真是我們族裡的人。」
「好了,好了,我們別談他好不好?我情願妳多想我一點。」易洛輕啄她的小嘴,食指輕輕描畫著她的眉。
「遵命。」瞳兒雙手摟抱著他的脖子,與他更親密的貼緊,懶懶地對他撒嬌說話;她發現當她這樣做時,易洛會更溫柔、更不吝於對她展現笑容,與白天冰冷嚴謹的他不同。
「易洛。」
「嗯?」
她呢噥的聲音,聽起來真令人舒服。
「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你會討厭自己的名字?」她微微一笑。「我真的覺得,易洛這兩個字很好聽耶!」
易洛對她的問題輕蹙眉頭,「我不是討厭,只是我身為一國之君,不能讓別人隨便叫我的名字。」
瞳兒點點頭,表示這個答案可以接受。「那好,以後這名字就是我一個人專用的了。」
易洛本想糾正她,繼而想她本就自由慣了,只得作罷。「對,沒人敢跟妳搶,妳就安心留著用吧!」
他的同意令她開心,不覺笑得更燦爛了。而易洛……更加放任自己,迷醉於她的笑靨中。
第四章
靜心堂上,殊冥王易洛和黎雲正在研討手中的奏折。
「石開這地方,怎麼老是在鬧盜賊?」易洛問道。
「我聽說邊境上鬧盜匪鬧得凶。」
「還有漏網之魚,沒讓我們勾搭上的嗎?」殊冥國在暗中也會和有利用價值的不法之徒互相勾結,也因此,國內才能相安無事;對付外敵時,才有更有利的籌碼。
「石開主事的是誰?」易洛再問。
「林之修,他手上只有二千屯兵。」黎雲一五一十的回答。「兵力雖少,但林之修的手下個個皆驍勇善戰,實力應不弱。」
易洛對於部屬的能耐,都知之甚詳。「石開不算小,怎麼小小一個賊窩,就能擾亂地方?」
「是啊!更奇怪的是,石開乃殊冥與昌見分界之地,這些盜匪老往咱們這兒殺人放火,昌見那兒卻沒見半點損傷。」黎雲意有所指的說道。
「你是說……」易洛當然聽得出弦外之音。
「王上準備如何定奪?」
易洛露出殘酷的微笑。
黎雲看了不禁難過——為即將遭殃的那些人感到難過。「看來王上是不會善罷干休了。」
「少不得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易洛合上奏折,心中已然有了主意。「黎遠靠那裡近些,就交給他去辦吧!」
黎雲不禁臉上露出幾分為難。「這……王上,還是交給別人辦吧!」
「怎麼?」
「唉……老實說,黎遠上次扮盜匪,已經扮得不太高興,再叫他扮一次,臣恐怕他……王上也知道,他那個脾氣,古怪得很。」只比你好一點!黎雲在心裡加上一句。「主上不如派別人去吧!」
「可是別人都不如我的意;再說,他是先以大將軍的身份伏了盜匪、顯了威風,再去扮盜匪放暗箭的。」易洛說得理直氣壯。「像這麼刺激的生活,是咱們深居皇宮內院、閒散無事的人求都求不到的,他有什麼好抱怨的?」
閒散無事?「王上閒散無事,就可窩在美人懷裡,像我就可憐了……」沒事就拿工作、政務把我壓死,明擺著公報私仇。
「美人?什麼美人啊?」隨著一聲嬌嚶,一道紅色倩影走了進來,巧笑倩兮的媚動她艷麗的紅唇及勾魂迷眼。
「哎呀!夫人您來得正好,這會兒正好說到您呢!剛才我們正在商議著,嫵春園的雲屏夫人與雅敘樓的如煙夫人,二位才德兼備的大美人,不知該立哪位坐上母儀天下的王后之位呢!」
黎雲當然是存心睜著眼睛說瞎話,使這些小人手段來報復易洛。
俗話說得好,「最難消受美人恩」,最近易洛這副逍遙在美人窩的快意模樣,讓他看了很不是滋味。
反觀自己,長得雖然比他少了三分威嚴,卻多了三分俊俏,偏偏到如今,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實在是難息心中之憤啊!
眼前這位雲屏夫人,是易洛第一個收進宮的女人,體態豐盈嫵媚,是個天生的尤物,男人要找情婦,大抵就要找這種的。
如果你認為她一定是那種「胸大無腦」的女人,那就錯了。
通常這種人充分瞭解自己本身的條件,也懂得如何去掌握、運用稍縱即逝的機會。表面上看來,她也是最汲汲營營想爭取王后之位的人,也許是一般人多把這種女人野心化吧!但若說誰真沒妄想過王后的寶座,那是騙人的。
聽了黎雲的話,雲屏夫人果然雙眼亮了起來,嬌聲燕語:「哦……真的?」
雲屏夫人毫不顧慮有旁人在場,緊貼著易洛,雙手爬上他的胸膛,毫不避諱的展現她魅惑的風情。
「但不知王上與黎大人,商議可有結果?」
「一切還要請王上聖裁。」黎雲樂得在旁邊看好戲。
易洛將黎雲的煽風點火全當作耳邊風,將游移在身上的惱人雙手捉住,眉頭輕蹙。「妳來這裡做什麼?」
「王上,您好久都沒上臣妾那兒了。」她嬌嗔輕笑,以笑臉回應怒氣,永遠是對的。
「最近國事忙,我連休息的時間都不夠,哪有空上妳那兒。」他的語氣顯露不耐。
對,國事繁忙,但每晚都不會忘記回楓林別院,而楓林別院卻是皇宮中最偏遠的角落。在雲屏夫人保持甜蜜的笑臉下,這些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其實臣妾是來討賞的,明日是臣妾的生辰呢!」
「我倒忘了,想要我送妳什麼?」
「不用不用,臣妾不要金銀珠寶,也不要厚賜重賞;臣妾只要王上親自來敬我一杯祝壽酒。」雲屏夫人扯著他的衣袖。
「這……」
易洛還在猶豫,門口卻傳來一聲洪亮的回答。「好啊!好啊!」
進來的是三個器宇軒昂的年輕人。為首說話的,與易洛有幾分相似,他乃是易洛的堂兄弟,平康王的大世子。
「最是銷魂美人窩,就不知臣下們是否有此榮幸,到夫人的香窩去敬一杯祝壽酒?」
「世子您說笑了,各位大人肯賞臉,是雲屏天大的福分。」
「咱們這麼死皮賴臉的去搶酒喝,可小心被別人嫌礙眼了。」周子衛不改刻薄本性,明槍暗箭的把人消遣一番。
「你別以小人之心來度君子之腹了,雲屏夫人的肚量可大得很,濃情蜜意雖然給咱們兄弟破壞了,可是之後再纏綿悱惻一番,不就算賺回來了嗎?」易向接著他的話道。
李天翊也來湊上一腳。「哇!你怎麼講話這麼粗魯?」
「這樣哪叫粗魯啊?我又不是說翻雲覆雨一番、共赴巫山雲雨、男歡女愛、妖精打架……」
「夠了!」自始至終板著臉的殊冥王易洛,用非常堅定且不容置疑的語氣,制止了他們再說下去。
「三位大人說笑了,雲屏明日恭候王上與諸位大人大駕,雲屏先告退了。」
雲屏夫人仍是一派笑臉迎人,不該聽的,她好像全沒聽到,行了禮便退了出去。
其實易洛根本沒答應前去赴約,被他們幾人這麼一攪和,此刻卻變成不去不行了。易洛站起身來,五人齊聚一堂,沒有太多禮數;他們雖是君臣,卻也是多年的沙場戰友及生死至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