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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文心蘭

  她半坐在床上,緊盯著他,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眼眸貪婪的望著伊人。她瘦了,也變了,以前她那翦水的雙瞳總是溫柔的瞅著他,好似在訴說千言萬語。如今……他們似已形同陌路。

  心痛如絞。他再度憶起那日,她匍匐在他腳下……

  為什麼現在才來後侮?為什麼當時要裝得那麼不屑一顧?為什麼要那麼絕情,讓一切都難以挽回?臉上有涼意,伸手一摸,竟是淚水。

  「哈!真好笑,該哭的人應該是我吧!」意刺言諷,瞳兒的聲音是他從不曾聽過的冷漠,不禁令人寒顫。

  那日,他的聲音也是如此令她感到絕望嗎?二人相隔不過咫尺,伸手可及,中間卻好像擋了一座牢不可破的冰牆。一時之間開不了口,他不知該說什麼、該怎麼說。

  緩緩跪下雙膝,摒棄一切榮辱、自尊與自卑。

  「請妳……原諒我。」

  二人走到如今這般地步,情何以堪?而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只要妳能原諒我……我什麼都答應妳……妳知道嗎?我已經宣告天下妳是殊冥王后。」他願為她做任何事,只求她能回心轉意。

  「我也記得曾經說過,我不要做什麼王后。」瞳兒一派的無動於衷。

  是啊!那時她曾說過,不要任何名分,只願一生一世跟著他的,他還曾為此感動不已。「瞳兒……我愛妳啊!」

  聽到這話,她不禁紅了眼眶,眼中盛滿怨懣和不平,淒涼心碎的笑聲由她口中傳出。「以前為了聽這句話,直覺自己死而無憾,而現在……」她搖搖頭,「你的愛太廉價,我不想要;我要的愛太昂貴,你給不起。」

  忽然間,易洛由懷中拿出一把匕首,瞳兒並沒有被嚇到,只是冷眼看他,他的聲音裡摻雜著絕望。「只要是妳說的,要我死我就死,絕不遲疑,如果這樣能消妳心頭之恨……」

  瞳兒倏地伸手抽走他高舉的利器。「哼!死了就能一了百了,這麼便宜的事,你死不如我死。」說完舉著刀刺向心口。

  「不。」易洛驚慌的阻止她,一起身,一直跪著的雙膝一陣酸麻,他跌至床上以身相護,刀子刺進他的肩頭,他只覺背上一痛。

  鮮血汨汨直流,瞳兒看著染紅的床褥,有些恍惚。

  「妳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裡流血了?」易洛緊張的檢查她的身體。

  「血是從你身上流下來的。」

  確定她沒事,易洛起身將匕首拔下,好在力道偏了,傷口並不深。

  他笑著直喊沒事,可是斑斑血跡滴落是事實,她在心中歎了一口氣,終究是硬不起心腸,她本就不是塊恨人的材料。

  「痛嗎?」

  「不,不痛。」瞳兒還會關心他,令他感到高興。

  她睨視著他,「我不知道要多久時間才能原諒你。」

  「我等、我等,十年、二十年……只求妳讓我守在身邊。」易洛欣喜若狂,他會守在她身邊贖罪,直到她願意原諒他。

  「你真的願意為我做任何事?」瞳兒質疑道。

  「當然,不然就讓我不得好死。」易洛急切的發誓,希望她能相信。

  瞳兒冷哼一聲,發誓若能當真,他易洛都不知道死幾次了,她冷然的投下一顆炸彈。「我現在已經有二個月的身孕了……是那一天有的。」將三個月謊稱成二個月,是為了讓他痛苦一陣子,而且也想觀察他的反應。

  二個月……那一天……易洛被她的話所震傷,感覺心在泣血……

  「孩子是誰的,我也不知道。」

  「是我的,孩子是我的!」易洛狂喊。

  「你怎麼確定,連我都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他是我的孩子,他是妳和我相愛的證據。」他打斷瞳兒的話,固執的堅持。

  「相愛?」他那一夜的行為,教會她什麼叫強暴,什麼是絕情寡義,瞳兒冷然嗤笑,並開出她的條件:「孩子若是男孩,那他就是未來的殊冥王;若是女孩,就是未來的女王。」

  「這是當然,他是我們的皇子,自然是未來的王。」

  見他說得這般真切,瞳兒又在心頭歎了一口氣,他的話是真是假,也只能用時間來證明了。

  瞳兒掀開被子,下床穿鞋,易洛見她起身忙說道:「妳下床做什麼?是不是要喝水?我來倒。」

  「脫下衣服,我幫你包紮傷口。」

  「喔。」易洛慢慢褪下衣服,傷口已經不再流血,現正微微發熱,那熱……傳到了胸口,奇異的溫暖了他的心。

  一個小傷口,就能贏回她——值得。

  她取了一盆水來,仍是絕美的一身純白,她真的瘦了,身形更形羸弱。

  在心裡默默立誓,這一生,他願為重新贏得她的笑容而活。

  殊冥王易侮在他二十二歲那一年一統大業,成為天下的共主。

  怎麼說呢?一切也不是他願意的。

  誰教殊冥國境內是如此太平盛世,這些年來,各國戰亂頻傳、天災人禍的,光聽就覺得煩,偏偏他這一國之君的身份,由不得他不去充分瞭解情勢。這麼多年下來,他只有三個字可以當結論,那就是——亂!亂!亂!

  眾人皆說是因他仁德治世,所以四方來儀。天啊!殊冥又無仗可打。任憑外面戰得烽火連天,就是沒人敢惹號稱天下第一的殊冥國。於是乎,別國愈戰愈亂、愈戰愈弱,大國、小國一陣風起雲湧,一轉眼又消失無蹤;而殊冥一直休生養息,愈來愈富強。

  其實,得了天下他一點也不開心,一個殊冥國就已經讓人夠忙了,現在還要管理別的國,他一定會短命的。想像自己不知哪一天會心力交瘁而死,易悔不由得怨天尤人了起來。

  自他十二歲登基為王!沒錯,是十二歲。雖然說他不是歷史上最年輕的君王,但肯定是最辛苦的。

  而他之所以這麼辛苦,全都要歸咎於以向叔叔為首的那些叔叔們。這是殊冥國的驚人內幕,君不像君、臣不像臣,他是被懶惰的眾叔叔們壓搾勞力與心力的可憐蟲,真是不甘心啊!

  易侮不由得想起了向叔叔的罵語:「小子,你敢抱怨!誰教你爹只顧著你娘,不理國事,我還沒跟他算這十二年的帳呢!」

  當然,向叔叔說得沒錯,不過易悔是孝順的好孩子,基於「父債子償」的道理,一切都是做兒子的該擔下。

  現下他碰到一個大難題令他煩惱不已,那就是眾人皆逼著他選妃。

  其實他的要求也不高,並不要求他的女人有多美,畢竟再美也美不過娘親,在他眼裡,娘可是舉世無雙的第一美人。

  不要求她是名門出身、家世顯赫;不要求她多溫柔賢淑、端莊穩重。他真心祈求的,只有一樣,那就是——真愛。

  真愛,就像父王與娘親那樣。從他有記憶以來,父王就像是為了娘親而活一樣,事事討她歡心,隨侍在側守著她,娘的一個笑容就能使父王高興半天。

  當然,身為父母的他們不是不疼孩子,但娘只負責疼,教的事她任由向叔叔作主,從不過問。當然,父王也是疼愛他的,只不過父王更愛娘親,也沒時間管他。

  所以從他五、六歲懂事開始,他就被向叔叔抱在懷裡看他批閱奏章。

  從小他就聰穎過人,看得快學得也快,叔叔們真的是把他當大人般在教,不過那時他也樂在其中。小時他曾問過向叔叔,為什麼他的名字要取個「悔」字?

  那時他是這麼回答:「悔,是大勇的表現,你爹娘本來要給你取名叫大勇,後來發現用『侮』比較好,怎麼,難不成你想叫大勇?」

  易悔猛搖頭,他可不想叫大勇,而且悔兒這個名也滿好聽的,反正又不是「毀」。

  娘以前對父王總是冷冷淡淡,他覺得父王挺可憐的,所以他也努力去幫父王討娘的歡心。漸漸的,娘逐漸笑口常開,能瞄見父王神情落寞的次數也少了。

  他常為自己是個獨子而覺得遺憾,終於,在他十四歲的那年,娘替她生了名妹妹,他自然是高興,父王則是比他更欣喜萬分。

  站在父王身旁,看著他無比呵護、小心的抱著妹妹,他不禁眼眶濕潤,看向妹妹的眼神充滿崇敬。

  所以,雖然他生命中有一半時間要做個以天下為己任的王者,但為了他的家人,他其實是心甘情願的。每當他看著父王和娘站在一起時,那股幸福感便會油然而生o

  他的條件算是強求嗎?他只是想像父王一樣,這一生只一心一意的愛著一個人,也希望能得到對方的回報,教他貿貿然拿著一堆名冊選妃,實在是辦不到啊!

  一輛四輪馬車停在離宮門不遠之處,朱漆丹飾、雕鏤精巧,裡頭的寬敞舒適自然不在話下。

  車門旁站了一群人,正等著送太皇和太后出門遠遊。

  「娘,到了紫雲林,記得代我給向叔叔和秋衾叔叔問好哦!」

  「我知道,你自己也要保重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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