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思及韋珺山生死未卜,凌痕的一顆心霎時揪在一起。
「護士……」她心急地想找護士詢問韋珺山的安危,怎奈出口的聲音氣若游絲,不由得急上加急。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她的頭疼痛不已?就連發個聲音都無法像以往一樣,反而有氣無力,猶如低啞的呻吟?
凌痕不死心地再試,可試了一回、兩回、三回都是如此,最後不得已只好放棄。偏偏她的身體一動就疼得要命,害她根本就不敢有下床尋找護士的念頭。
凌痕就這麼地躺在床上乾著急,直到發現床頭有,一個按鈕,按鈕旁還寫著「呼叫」兩字。
凌痕使出吃奶的力氣,抬起沒有包上層層白紗卻插著針頭的右手,就想朝那個鈕按下去——
「你醒啦?」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那正是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嗓音。
她看到自己的身軀就站在門邊,手上則提了一袋水果,和一袋不知名的東西。
看到韋珺山沒事,凌痕原本傍徨驚慌的心霎時安穩了下來。
「韋……」
她想開口詢問韋珺山有沒有受傷,怎奈她所能發出的依然只有氣音。
「噓!」韋珺山笑笑地示意她不要講話,「你是不是要問我,你為什麼會在醫院裡?問我你的身體有沒有受傷?」
凌痕望著他,困難地搖了搖頭。
韋珺山伸手打開床頭燈,神情有些意外,「不是?」
凌痕再次搖頭,並以嘴型問道:「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她無聲的詢問令韋珺山的心窩一暖。
「沒事。」他對著她咧出一抹溫柔的微笑。
韋珺山看著凌痕乾裂的嘴唇,很快地自外面茶水間幫她倒杯溫開水,滋潤她的咽喉,凌痕這才感覺好點。
「我怎麼了?為什麼我的頭好痛?身體也覺得好疼?」
韋珺山不自覺地伸出手,撫摸著自己熟悉的臉龐,輕聲地說:「你受傷了,頭部縫了七、八針,身體也有多處傷口。你現在頭部會痛,大概是因為麻醉藥已經退了。」
「七、八針?傷口很大?」那臉有傷到嗎?若傷到了……豈不是終生對不起韋珺山了?一定是的,不然他幹嗎一直摸他自己的臉?歉疚的感覺不禁油然而生。
「還好,只是血流了很多。」
「我是怎麼受傷的?」
「不記得了?」
凌痕搖了搖頭。
「你那個時候撞上了路燈,那一撞將擋風玻璃給撞破了,而碎裂的玻璃就是你頭上那道傷口最大的主因。」
凌痕微微地垂下雙眼,「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害你的身體受傷,還把你的車子給撞壞了。」她誠心誠意向他道歉,豈料卻聽到一聲——
「笨蛋!」
「你怎麼罵人?」凌痕無力地抬起雙眼。
「是笨蛋,沒錯!」韋珺山一臉正經,雙眸一眨也不眨地直視著她,「你不是笨蛋是什麼?我明明知道你不會開車,還硬要你開,結果鬧出了車禍……所以其正該道歉的人是我,而不是你。」凌痕還在怔愣的時候,韋珺山鄭重其事地對著她說:「對不起,是我害你現在受了傷躺在床上。」
「可是受傷的是你的身體——」
「但痛的人是你!」他的聲音盈滿了濃濃的歉意與……不捨。
不捨?一定是她神經過敏了。凌痕如此地告訴自己。
「對了,我剛剛去買東西,幫你買了一碗粥,想不想吃?」
凌痕搖了搖頭,她一點都不覺得餓。
「好吧!既然不想吃,那……你失血過多,現在一定還很累,不如閉上眼睛睡覺吧!等你身體好點,我們再繼續聊,我不吵你了。」
「嗯。」
就這麼地,凌痕安心地閉上了雙眼,很快地進入沉沉的睡夢中。
※※※ ※※※ ※※※
看著這張陪伴自己二十多年的臉龐,雙眼緊閉、臉色蒼白,這種感覺很怪異,就好像正在看著鏡中的自己,偏偏他又清楚意識到那個躺在床上的人,體內所擁有的,其實是一個女人的靈魂。
韋珺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撥開凌痕額上的幾根髮絲,心裡為自己所做過的事感到無比的後悔。
要不是因為他想與君蕙破鏡重圓,讓凌痕假扮自己去跟君蕙約會,今天凌痕也不會受到這種傷害。
要不是他明知道凌痕沒有駕照、不會開車,還讓她硬著頭皮開車,現在她也不會躺在床上當個病人。
雖然受傷的不是凌痕的身體,可是被困在自己身體內的她卻真切地承受著車禍所帶來的疼痛……
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承受那些傷、那些痛,而不是由她來承擔。
再思及車禍發生後君蕙的態度,韋珺山對凌痕感到更加的愧疚。
從那時起,他才知道自己所在意、不願失去的君蕙竟然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安危;她惟一在乎的是打敗他身邊的女人,並將她們一個個踩在腳底下,再對其耀武揚威。
若非自己與凌痕的靈魂錯置,他可能永遠也不知道君蕙壓根就不在乎自己……
不!是他自己為了君蕙蒙蔽了心智,所以之前才會認為是自己不爭氣,使得君蕙沒有安全感而選擇離開他,甚至不肯給他半點機會。
但事實卻是他自己不斷地為君蕙找尋理由,說服自己其實君蕙並不是真的想離開他,而是……不得已……
若非他心底深處有這麼一個為君蕙著想的念頭,他也不會接受凌痕的幫忙。
是他的愚鈍,是他的自欺欺人造成今天的局面,韋珺山既後悔又懊惱地暗忖。
但另一方面,韋珺山又為自己感到慶幸。
慶幸他脫離了自欺欺人的蠶繭,慶幸自己發現了一件事——凌痕比君蕙重要。
不是因為凌痕幫助他,亦不是因為凌痕擁有美麗的外貌,更不是因為凌痕有著溫柔的個性,而是因為——她有著君蕙所沒有的真誠性情。凌痕表面看起來似乎很暴躁,實際上卻有顆善良又懂得付出的心。她看起來好像伶牙俐齒,實際上比任何人還不懂得強辭奪理。
這段時日裡朝夕相處,韋珺山發覺與她在一起,比和其他人在一起還要來得容易,甚至在不知不覺中,他已開始眷戀起在她身邊的感覺,不捨離去。
有時想起……當他們兩人的靈魂各自回到屬於自己的身體後,將無法再如現在一般地朝夕相處,韋珺山的心便不由自主地揪疼了起來。
如今他不再想要破鏡重圓,也已看清了自己的自欺欺人,更清楚自己毋需再因對凌痕產生情意而心生愧疚……
只是他們兩人能如自己所願,成為一對令人欣羨的情侶嗎?
對於不可知的未來,韋珺山只感到忐忑不安。
※※※ ※※※ ※※※
再次醒來,凌痕不知道自己已經在睡夢中流失了多少的時間,只知四周依舊是一片灰暗。
她已經睡了多久?現在又是幾點了?嗚……為什麼這麼痛?護士沒給她吃止痛藥嗎?
劇烈的疼痛讓凌痕眼角不自覺地泛出淚水。
「嗚……」她本能地呻吟出聲。
這次清醒,頭上的疼痛比上次來得更加劇烈。
就在這時,她看見韋珺山睡在病房內的長椅上,一動也不動,呼吸均勻,似乎睡得很熟的樣子。
可是……她的頭好疼呀!他不知道她的頭會很疼嗎?他不知道自己是照顧她的人。
嗎?怎麼可以睡得這麼熟!凌痕怨懟地看著距離自己不到兩步遠的那只睡豬。
」喂!喂!醒醒!」她有氣無力地叫了幾聲,偏偏他連點反應也沒有。「喂!死豬,快點醒醒!」她想加大音量,怎奈身體上的疼痛讓她無法放聲大叫,只因聲音的震動可能致使她的疼痛更加劇烈難當。
突然,眼角瞄到床邊的小桌子上放著一疊報紙,靈機一動,她將報紙拿了過來,捲成喇叭狀,充當擴音器朝著韋珺山的方向叫道:「你這隻豬,淹水啦!」
怎料韋珺山依然沒半點反應!
奇怪,他平常並不是這麼難叫醒的呀!怎麼這次這樣叫他還是不醒?難道她的聲音真的小到如蚊子在叫?
「天亮了,起床了啦!」
還是沒反應!
嗚……她的頭都快疼死了,他居然還是沒半點反應?不行,她不能放棄,不然再這麼疼下去,不是哭死,就是要疼到天亮,嗚……
「你的石門水庫沒關,裡面的東西跑出來了……」
呃!她怎麼會這麼說?
現在的身體雖然是男人,可是實際上還是個女人呀!嗚……都是跟他相處太久了,才會把女孩子的矜持給忘了,嗚……都是他害的啦!
凌痕一時老羞成怒,拿起報紙便一個勁地往韋珺山的腦門打去。
只聽見「啪啪啪」以及被打醒的韋珺山「哎呀、哎呀」的哀叫聲。
「喂!你幹嗎打人?」
惱怒的凌痕不顧自己的動作牽動了傷口,繼續「啪啪啪」地打著,嘴裡有氣無力地罵道:「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啦!」
韋珺山也不管她究竟是為了什麼原因半夜發起瘋來,一把捉住不斷朝他打來的紙筒,並將它搶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