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纏插著腰,一副審問的口吻:「先說說你是誰,怎麼會躲在一旁偷看天恆哥哥試劍?」
男孩無辜的眨眨眼,委屈的說:「我哪裡偷看了?是這人舞劍時沒有控制劍氣傷了我,我都還沒和你們算帳呢。」他學丁小纏插起腰,凶巴巴的頂了回去。「說,你們害我受內傷,醫藥費該怎麼算?」
「什……什麼?」丁小纏一時反應不過來。
「受傷的部分,念在你們沒有將我置之不理的分上,收五十兩銀子便成了……」
他正要扳著指頭開始算,丁小纏便嚷了出來:「你鑲金的啊,受點小傷就要收五十兩?搶人比較快吧!」
男孩沉下臉。「你可別胡說啊,什麼搶人?一條人命五十兩不誇張吧?還是殺人殺慣了,人命在你們眼裡不值錢了?」說著,瞄一眼常天恆,嘴角不屑的撇了撇。
「你你你--」丁小纏氣得張口結舌。
「我我我,我什麼?我還沒說完咧。」男孩悠悠哉哉,皮皮的望著她。「至於受到驚嚇的部分,小爺我大發慈悲酌收你們二十兩的精神賠償就成了。還沒完--」他舉起手擋在丁小纏發言前搶話。「因為身受『重傷』,所以我有好一段日子無法出門乞討,這些損失折個三十兩也就罷了。」
「原來你是個小乞兒啊?」丁小纏出乎意料沒有破口大罵,反倒是一臉疼惜的望著他。
男孩見到她心疼的模樣,便順勢揉著眼睛,抽抽噎噎的假哭起來。「嗚嗚嗚,對啊,我好可憐喲。沒爹沒娘,從小,乞食度日,你都不知道有多慘。」
「對啊,好慘。」丁小纏惻隱之心一動,想到自己失去爺爺後也無依無靠了,跟著便放聲大哭,簡直比男孩的氣勢還要壯烈三分。
「喂,你……」男孩手足無措。到底是誰在裝可憐哪?「你哭什麼嘛,用不著這麼同情我吧?真嚇掉人的雞皮疙瘩。」「五十兩……加二十兩……加三十兩……總共一百兩……我們哪來這些錢嘛!一樣是孤兒,你也不要這麼欺負人。」
男孩受不了的翻翻白眼,被騙了。「看你們這一身寒酸的模樣,想必也更拿不出這筆錢。不如這樣吧,以後我就跟著你們,也好過有一餐沒一餐。」說的挺豪氣,彷彿施恩似的。
丁小纏一跺腳,對著常天恆嚷道:「天恆哥哥,你瞧這小孩!簡直比我還賴皮!」
「你現在才知道你很賴皮了?」常天恆一直在旁含笑看著他們兩人鬥法,既不阻止也不出聲干預。他知道眼前這男孩本就是有目的接近自己的,瞧他盯著他的眼神彷彿充滿怨恨似的。雖然頗有演戲天分,但他常天恆是何等人,怎麼會看不出他眼底潛藏的恨意?何況一個孩子能有多大本事?再怎麼會隱藏總也是會洩漏出心底真正的情緒。
不知這男孩為什麼會恨他?退隱時這男孩連個形都沒呢。當初錯解丁小纏對自己有恨就已經夠離譜了,兩人都還是孩子呢。但這回常天恆確信自己並沒有猜錯,畢竟這男孩眼中強烈的恨意不容他錯解。
事有蹊蹺,既然自己送上門來也沒往外推的道理。沒想到才步入江湖,名號都還來不及亮,事情便惹上身了。看來自己的行蹤早有人在一旁虎視眈眈了。
這男孩躲在一旁看他試劍引得口吐鮮血,想必身出邪派,並非如他所說只是個乞兒。何況方才傳送內力時也試出他身懷武功,幸好功力尚淺,加上年幼,純良的本性還未完全被邪惡蒙蔽,這才撿回一條小命。
「誰……誰說我賴皮?」丁小纏小臉泛紅,想起自己也是硬要跟著他的,跟這男孩亂加罪名的行為還真有異曲同工之妙。沒想到劍神常天恆居然這麼吃香,男的女的、「大人」小孩都想賴上他--才踏入江湖就纏上兩個小鬼,不知往後是否會像綁粽子似的跟上一大串?
「我叫阿野,多多指教。」男孩伸出手大方的握了握丁小纏滑嫩的小手,隨即又向常天恆伸出另一隻手,挑釁的望了望他。
常天恆含笑的握住他的手。「歡迎。」
「撒野?你叫撒野!笑死人了!」丁小纏討厭死這小鬼頭,故意挑起戰端。
阿野正打算回嘴,常天恆便笑著開口:「小纏這個名字也挺好!」看到她射來一記殺人的眼光,常天恆話鋒一轉。「……聽。」
不知為何,他竟下意識的偏袒起阿野這小男孩,明知兩人只是孩子氣的鬥嘴,還是私心的幫了阿野。
丁小纏哼了一聲。
阿野一笑,故意學她嬌聲喚著:「天恆哥哥,你說她叫小纏啊?一定人如其名,纏的你受不了嘍?」
丁小纏一拍床沿。「你叫他什麼!?」沒事也故意挑毛病的口吻:「你叫他哥哥?你這小毛頭才多大,居然學著人家叫哥哥?不成,你要叫天恆哥哥。常叔叔。。」
「喲!」阿野也不甘示弱的回敬她:「你也才多大?你都叫得起哥哥,怎麼我卻叫不起?平白要我矮你一輩,想都別想,除非你也跟著叫常叔叔。」
「你你你--」丁小纏又張口結舌了。「你才不過八、九歲,我已經十七了你知不知道?天恆哥哥當你爹爹都說得過去,你羞也不羞?我……」驀地住口,像發現什麼奇事的打量起常天恆和阿野兩人,煞有介事的端詳著。「說起來你們兩人長得還真有幾分相似,瞧那眼睛和鼻子……該不會……」說著,狐疑的看著常天恆,漫天嚷嚷:「你對不起我?」「胡扯什麼?」常天恆哭笑不得。「就算我真有這麼大的兒子,也早在認識你之前『發生』的,說什麼渾話!」
雖然嘴裡推翻丁小纏胡說八道的論調,常天恆心底卻不由得湧上一股暖流,手也悄悄攬上阿野的肩納入懷裡。
阿野在常天恆懷中呆怔半晌,眼裡的戾色有片刻柔和。不知想起什麼,卻倏地離開他的懷抱,臉上重新浮現陰狠之氣。
「愈看愈像……愈看愈像……」丁小纏喃喃自語。「不如你收他作義子吧,反正這小鬼也纏定我們了。」
「不要!」阿野反彈甚劇,見到兩人愕然的神色,繃起的下顎和握緊的拳頭在剎那間刻意放鬆。「我是說,這麼一來就真要矮你一輩了,這可划不來。往後我要叫你什麼?娘嗎?」
丁小纏心頭一喜,佯怒道:「你這小鬼頭挺油嘴滑舌的。」抿了抿唇,忽又一笑。「不過我更是愈來愈喜歡你了。」阿野噁心的吐吐舌。「真是受寵若驚,我願意把這個榮幸讓給別人。」
「喂喂喂,你這小鬼太不知好歹……」
於是兩人嘻嘻哈哈的鬥起嘴來。
常天恆深思的望了阿野一眼,在心中立誓定要找出他恨自己的原因。
* * *
傍晚,房門外傳來店小二的敲門聲。
由於替阿野療傷之便,三人目前只訂一房,還沒考慮到住宿問題。此刻正一同擠在狹小的客房裡天南地北的閒聊著。常天恆望望天色,還沒到用晚膳的時間,不知店小二喚人有何事。
「小二哥有事嗎?」常天恆開啟房門微笑著問。
門外的店小二一臉歡欣喜悅的神色,緊張的搓著雙手,結巴的說:「公子,飛……飛龍堡謝……謝堡主在廳前候著,請求見公子一面。」
天哪,這小店肯定是上輩子燒多了好香才有榮幸讓天下第一大堡的堡主親臨。這客倌不知什麼來頭,居然請得起飛龍堡這麼大的陣仗。
「飛龍堡?」常天恆皺皺眉,顯然這個稱號耳生得很。
「我知道。」丁小纏明白他隱居十年?因此許多江湖上新竄起的門派一概不知,於是逕自解釋:「這飛龍堡在十年前創立,正好是你歸隱時的事。創立者是現今堡主的父親--『天外飛龍』謝飛龍前輩。現在這個堡主是他的二兒子,江湖上人稱『玉面公子』謝蒼碧。這飛龍堡在江湖上頗受好評,急公好義、懲奸除惡。兩年多前飛龍堡的大當家謝蒼穹在剿滅不歸山莊一役時死於非命,因此飛龍堡這些年來在剷除不歸山莊的事務上不遺餘力……」丁小纏滔滔不絕的說著。
常天恆一聽到「謝飛龍」這個名字便覺得耳熟。他朝店小二點點頭。「請帶路。」
隨著店小二來到廳前,只見一名面貌斯文的青衫男子負手端立著,身旁的店掌櫃涎著臉,鞠躬哈腰的在一旁招呼,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
青衫男子謝蒼碧一見到常天恆,臉上由衷的散發出感激崇拜的神采。遠遠的就朝他一個拱手,撲地一跪。「晚輩見過常大俠!」
店掌櫃這一嚇可不得了,慌忙跟著跪了下來,一臉驚惶的左右張望。莫非天皇老子光臨這寒傖小店了?怠慢之罪可是要殺頭的啊。
常天恆微笑的扶起他。「謝少俠不必多禮。」見到這男子便真正想起十年前的往事了。當年這男子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大男孩,面貌上改變不多。算起來兩人也不過相差六、七歲,受此大禮實在有點愧不敢當。不過他心裡很清楚為何謝蒼碧二話不說便跪地行禮,畢竟他是救了他們一家上下數十餘口的大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