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常天恆最料想不到的人竟然也出現了。
阿野潛進常天恆的房裡撂下一句話:「帶著你的劍後山一決生死!」轉頭便走。
常天恆這些時日以來心中一直掛念著阿野這小男孩,此時見到他,方才知道對他的想念竟然如此之深。可是沒料到一見面他卻是說出這種老氣橫秋卻又毅然堅決的話。常天恆想想覺得好笑,這孩子天真的有點不自量力,卻又可愛得很。
常天恆帶著一抹微笑跟在他後頭出去了。
到了後山,阿野二話不說拔出一把「量身定做」的短刀,一臉肅殺之氣的望著他。
常天恆笑看著這身長不到自己胸膛的小鬼頭手裡拿著一把比平常略短的刀,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拔出你的劍。」阿野冷冷的說。
常天恆微笑。「一定要拔劍嗎?」
阿野見到他臉上帶著趣味和不以為然的神色,深深覺得受到污辱。「我從不殺沒有兵器的人,」
常天恆忍不住又是一笑,調侃道:「是嗎?當初不知道是誰想用迷魂香趁我熟睡時殺我呢。」
阿野臉上一紅,氣得跳腳。「今非昔比!現在我把你當男子漢,我們來一場男人的決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挺有骨氣的。」常天恆見到他急怒的模樣,連忙收斂笑意,裝出一臉的敬佩嚴肅。
阿野傲然的抬高下巴。「當然!」可惡,怎麼可以敵人一句簡單的稱讚就雀躍不已?太沒格調了。
「但是我這把玄天劍不輕易出鞘的。」常天恆淡淡一笑。「何況我想不出有什麼重大的原因非得『你死我亡』。」
阿野咬咬牙。「我以為我說的夠清楚了,你是我的大仇人!」
常天恆笑笑。「我也以為我說的夠清楚了,我不可能是你的仇人。」
「你是!」阿野忿怒的大吼。「師父說你是就是!」
常天恆輕歎。「你師父到底是誰?也許是他弄錯了。」
「師父不可能會弄錯的!」
常天恆看他一臉的激動,只好又歎口氣。「好吧,就算我真是你的仇人……你能拿我怎麼辦呢?我建議你回去好好再練個幾年武藝,待你長大了再來找我報仇吧。我會等你的。」
阿野小小的臉孔脹得通紅,忿怒不已的狂聲嚷著:「我不能等!今天就要了結這個恩怨!」
常天恆蹙眉望著他。「逞一時之勇不是好漢的行為,你年紀還小,回去練個幾年再來找我吧。」說著就要轉身離去。
阿野見他就要走了,也不管方才發下的豪語,定要他拔劍才肯動手,一急之下短刀直往常天恆身後砍去。
常天恆耳聽刀勢破風而來的聲音,輕輕一歎,身形一晃,兩指便夾住他直砍而來的刀身。
阿野奮力要拔出被制住的刀子,一張小臉脹得通紅卻仍舊無法移動半分。
常天恆皺著眉放開刀,冷冷道:「你現在應該知道無力與我為敵了吧?」
阿野被常天恆驀然放開的反彈力道震得直往後掉去。
常天恆雙手環胸淡淡看著他。
阿野不死心,爬起來又往常天恆身上砍去。
常天恆無意傷他小小的自尊心,但更不願見到他不自量力的舉動。因為他知道往後阿野若要行走江湖,行事老是如此莽撞定會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不如現在就讓他知道江湖的現實,盼他回去後能好好苦練武藝,充實好自己之後再踏入這個江湖。
他輕輕一閃,避開了阿野連連的攻擊,臉上總是帶著一副譏諷的冷笑,似在恥笑他不自量力的行為。
阿野怒急攻心,一把短刀舞的虎虎生風,卻始終碰不到常天恆的身子。
常天恆心中暗自敬佩他的堅持不懈,卻也更擔憂以他如此衝動的個性往後不知會惹來多少殺機。雖然對他八、九歲的年紀便能有如此好身手感到欣賞,可是臉上卻始終露出冷笑嘲諷的神色。
有時阿野也使出幾招讓人拍案讚賞的妙招,但僅能引得常天恆以劍鞘格開刀勢,自始至終他臉上都是一副遊戲的神態,半分沒把阿野凌厲的攻擊當一回事。
阿野被他的神色激怒了,更恨自己拿他沒轍。怒火攻心之下,想也不想的使出師父交給他的暗器。
一片銀光從阿野袖口激射而出,常天恆一怔,腦海中閃過一個女人的形貌。恍惚之中擊出一掌拍向阿野胸口,自己卻避不開這突如其來的暗器。
這暗器雖然來的突然,以常天恆的功力並非避不開。之所以會中招的原因最重要的是這暗器分明是柳如絮的獨門絕學--雨花銀針!
阿野讓這一掌擊的飛身而出,倒在數丈後生死不明。
第八章
常天恆掙扎的想要站起,內心沒來由得感到恐慌。阿野會不會讓他一掌打死了?想要前去探視他的傷勢,胸口一痛,嘴裡衝出一口濃稠的黑血。
柳如絮針上始終淬有劇毒,當年曾勸她不能如此卑鄙,但她總是撒嬌的笑說,以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若不如此難以保命。何況他經常不在身邊保護她,自己總是要想辦法自保久了常天恆也懶得為她的辯解多說什麼了,反正她從不曾使用毒針傷人。
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阿野竟會持有柳如絮的獨門銀針……兩人有什麼關係?
常天恆忍著劇痛掙扎的移動身子,忽然眼前一亮,一個紅色的身影飄飄落在眼前。
「你……」常天恆一顫,失聲道:「如絮!」
柳如絮冷傲的站在他面前,美麗的臉上浮現痛恨的陰冷神色。「你倒還記得我。」
常天恆顧不得心中的震驚,一雙眼焦急的望向阿野倒臥的地方,顫抖道:「阿野他:「有沒有事?」
柳如絮哈哈大笑,笑聲淒厲瘋狂。「你殺了他!你殺了他!」
常天恆胸口一痛,搖搖晃晃的走向阿野。「他沒死……」
柳如絮搶先一步抱起阿野連退數步。「站住!」
常天恆依言停下。「放開他。」
柳如絮頻頻冷笑,眼裡有著瘋狂快慰的神色。「你親手殺了你的兒子!你殺了你的兒子!哈哈哈--」
常天恆腦中轟然一響,搖搖欲墜。「你……你說什麼!?」
「阿野是你的兒子!你殺了他!你殺了他!」柳如絮喘息不已,臉上分不清是痛苦是快樂。「我要你後悔一輩子,我做到了!你會永遠後悔,後悔你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
「阿野是……」常天恆茫然心痛的喃喃自語,忽然腦中一閃。「他……他也是你的兒子啊……你、你竟然……」
柳如絮美麗的臉上只有報復的快感,冷笑著說:「能讓你一輩子痛苦,其他的算什麼!」
常天恆啞聲道:「我以前就知道你殘忍,卻沒料到你連自己的兒子也能拿來當報復的工具!你當真那麼恨我?」
柳如絮一臉深刻的怨恨,惡毒的盯著他。「是的,我恨你,恨的寧可毀滅一切。」
常天恆緊緊閉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張開眼,沉聲道:「讓我看看他。」
柳如絮緊緊將阿野護在自己懷裡,陰陰的冷笑道:「想看他?不,不行。」
「讓我看看他,或許還有救。」
「有救?」柳如絮狂妄的笑了起來。「中你劍神常天恆一掌,還能有救?這未免太低估我們天下第一高手的實力了吧?」
「你--」常天恆握緊雙拳。「什麼條件才肯放了他?」
柳如絮突然媚笑了起來。「放了他?我想想……即使只是他的屍體,你也願意拿條件來交換?」
常天恆冷冷看著他,慢慢的點頭。
柳如絮唇角揚起一絲詭譎的笑容。「拿武林盟主的位子來換。」
「你……」常天恆一驚,怒道……這才是你的目的是吧?」
柳如絮揚眉。「怎麼,你捨不得?」
「武林盟主之位並非定屬於我,我無法答應你這個條件。」
柳如絮哈哈大笑。「天下人是盲目的,只要你劍神常天恆說一句話,不可能的事也變成可能了。」她陰冷的看著他。「你知道該怎麼做。」
常天恆蹙眉沉思,臉上看不出喜怒哀樂。
柳如絮探探阿野的鼻息,悠悠笑道:「如果你不完成這個條件,你將永遠不知道你兒子是死是活。」
常天恆心中一動,凝目望去,隱約發現阿野的胸膛在緩緩跳動。而柳如絮的一隻手正悄悄放在阿野的背心,似乎在灌輸著內力。無論她是良心未泯也好,抑或想留阿野一命等待日後再來控制他也好;他仍慶幸她並沒有眼睜睜看見阿野死去。
常天恆依舊沉思不語,靜靜看著柳如絮。
若她當真坐上武林盟主的寶座,天下人想必將永遠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而天下人的生死存亡和自己的兒子比起來,究竟何者在他心中的地位更重要?
眼睜睜看整個武林陷入危機滅亡的地步,這和他一生所為背道而馳。十年前一時心軟陷整個武林於不義,如今還要再次犯錯嗎?而錯這一步,怕是再也沒有後悔的餘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