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據說前來拜訪的是華山派掌門以及少林寺住持的師弟一清大師,幾人聚在議事廳談論三個月後武林大會的事宜。
丁小纏這回可不想待在一旁了,她厭倦透了那些客套場面和嚴肅的話題。此時正無聊的坐在後花園裡,呆呆的數著滿園的桃花共有幾株。
沒了丁小纏的領頭,阿野雖然想聽聽那些人談論些什麼家國大事,卻又不願學她親密的死皮賴臉的纏住常天恆,只好隨著百無聊賴的丁小纏在後花園裡幫她記錄數完的桃花,以免不小心弄混又要重頭來過。
「一百二十八棵……一百二十九棵……」丁小纏頓了頓,嚷嚷道:「喂喂,左面靠近『靜心湖』的那一片我數過沒有?」
阿野勉強抬起無精打采的眼簾,虛弱的應了聲:「前面六株數過了,後面三株沒有。」
「哪三株啊?,」丁小纏伸長了脖子。
「一株開著七十八朵桃花,一株上面築著鳥巢,裡面有三隻雛鳥兩顆蛋的;另一株樹幹上刻著『謝福愛春花、永遠不變心』。」他懶懶回答。
丁小纏奇怪的看著他。「我看你比我還無聊嘛!」更是驚人的觀察力。
阿野整個上半身無力的趴在涼亭裡的石桌上,哀嚎著:「我們找點事來做好不好?」
「我不是正在做事了嗎?」說完,又重新數了起來。「……十八、十九……哎呀,又亂了!沒事種這一大片折騰人啊!一、二、三……」
謝妤恬領著兩名手端瓜果點心的奴婢款款走來。
丁小纏一見到她像看見救星似的跳了起來,大聲嚷著:「喂,你家到底種了幾棵桃花啊?」
謝妤恬怔了怔。「我怎麼會知道?」示意奴婢放下手中的盤子。「沒事了,下去吧。」
阿野當先搶食盤子中的珍珠丸,胡亂塞進嘴裡。「好吃好吃,我最愛吃這個了!」左手拿著水晶餃,右手一串中土罕見的葡萄,搖頭晃腦吃將起來。
丁小纏瞪他一眼。「吃沒吃相,讓人笑話我們沒見過世面啊?」斯文的捻起半塊桂花糕秀氣的放進櫻桃小嘴。「哇!天下美味!」驀地爆出一聲讚歎,比阿野更粗魯的掃食桌上的糕點。
謝妤恬微笑的看著他們胡亂的搶食,幾乎要為分配不均打起架來,美麗的眼瞳露出微微的鄙夷。
鼎鼎大名的劍神常天恆身邊怎會跟著這兩個粗鄙的小鬼?若不是二哥要她來招呼客人,她實在不願意紆尊降貴。
「你也吃啊,不要客氣。」丁小纏嘴巴塞得滿滿,含糊的說。一隻小手拍掉阿野橫攔過來覬覦她護在懷中的一串香蕉的那隻手。
謝妤恬瞥一眼凌亂的桌面。「你們用就好了。」開玩笑,看到他們的吃相哪還有胃口。
丁小纏吃得唔唔有聲,嘴巴還是勉強擠出話來。「天恆哥哥他們談完了沒有?」
「還在談。」謝妤恬禮貌的回答。眼珠一轉,忍不住問出藏在心裡已久的好奇。「你們怎麼會和常大俠在一起?」丁小纏困難的嚥下嘴裡的食物,拍掉嘴角的肩肩,再從懷中掏出一方乾淨的繡帕,為時已晚的維持淑女風範,秀氣的擦擦不點而紅的朱唇。「因為我是天恆哥哥未過門的媳婦啊,當然要跟著他嘍。至於這小鬼,你問他吧。」
謝妤恬臉色一變。
阿野嘻嘻一笑。「我是他們的債主。」
謝妤恬勉強笑了笑。「好奇怪又複雜的關係。」
丁小纏瞪眼道:「怎麼會?夫唱婦隨哪裡奇怪了?至於債主跟著債務人等著討債又哪裡複雜了?」轉頭看著阿野。「哦?」
這會兩人又同心協力起來,有志一同的用力點著頭,鄭重的齊聲說:「一點都不奇怪。」
謝妤恬乾笑著,悶悶的撿著桌上他們吃剩的點心,食不知味的放進嘴裡。
她何嘗看不出常天恆與他們的關係非比尋常,尤其是看著丁小纏的眼神,總是溫柔又包容。那種感情平淡又深刻,分明是把她當作親人一般的愛護著。
阿野嚷了出來:「那塊桂花糕是我掉在地上撿起來的!」
「呸呸呸!」謝妤恬用力吐了出來。幸好還沒吞進去。
丁小纏偏著頭打量她,以一個女人看女人的眼光,再迷糊也知道對方同樣看上她的天恆哥哥了。想到方青海說的後宮粉黛,說不定眼前就是第一個情敵。她裝出一副惡妻臉,齜牙咧嘴的說:「我可不會答應天恆哥哥三妻四妾的!天恆哥哥只愛我一個人,你知不知道?」想想又不太有信心。「就算娶了你,我還是正室!我會纏的天恆哥哥沒時間理你,讓你當個有名無實的怨婦。」
謝妤恬俏臉一紅,薄怒道:「你胡扯些什麼?我……我哪裡……哪裡想過這些……」能當個妾也滿足了。
想到或許有一天能和心上人長相廝守,臉上的紅暈更甚了,幾乎要對丁小纏脫口而出喊聲「大夫人」,請她高抬貴手,履行承諾。
丁小纏看著她美麗的臉龐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宛如瓊瑤仙子般艷麗不可方物,心中的焦躁更甚了。她急急的說:「你你你……我告訴你,天恆哥哥喜歡的是我這種女孩子!我我我……我天真可愛、純真無邪、自然大方、活潑美麗……」一時詞窮,轉頭求助的看著阿野。
阿野接到她懇求的眼光,跟著大力的點點頭。「沒錯!而且溫柔乖巧、貼心聽話!不但像個小孩一樣愛哭耍賴,而且死皮賴臉、潑辣成性,身材更像個發育不完全的小孩,吃相還難看粗魯,活似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乞丐!」
丁小纏原先邊聽邊用力點頭附和,到後來臉色綠的發黑,吼道:「你是在褒我還是貶我!?」
阿野無辜的眨眨眼,雙手舉在頭頂架住丁小纏就要當頭落下的爆栗,委屈的說:「你……你這樣才自然嘛!說不定天恆哥哥就是喜歡你這種毫不矯飾的態度。」
丁小纏滿意的點點頭,也不管他的話有沒有語病了。
阿野放下心,猶不知死活的繼續:「對嘛,天恆哥哥怎麼可能愛上像謝姐姐這種大家閨秀呢?美麗有教養、宜家宜室不說,還文武雙全,簡直完美得不像真人。你說天恆哥哥會看上她嗎?少扯了。」
丁小纏一聽垮下臉,自憐自艾的撇撇嘴,眼淚就要落下來了。「你這樣我更沒信心了。」
遠遠的常天恆和謝蒼碧並肩走來,謝妤恬眼尖站了起來,雙手下意識的拉拉裙擺的皺褶。
常天恆見到丁小纏沒有元氣的委屈臉龐,忍不住伸手捏捏她紅嫩的臉頰,笑道:「誰欺負你了?」
丁小纏被他寵溺戲謔的口氣一撩撥,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小臉埋進他胸膛抽抽噎噎。「天恆哥哥……你……你到底喜不喜歡我?會……會不會娶我?」
常天恆沒料到她竟然大庭廣眾下說出這些話,一時俊臉填滿尷尬,苦笑的望了望謝氏兄妹和阿野一眼。看著懷中哭成淚人兒的俏佳人,不由得放軟口氣。「傻孩子,哭什麼?」頓了頓,臉上居然泛起一陣赧紅。「你怎麼說怎麼算,成了吧?」
傷心的丁小纏沒察覺他的話便是在對她做某種承諾,只任性的捉住他的語病。「你……你叫我傻『孩子』?哇……果然你只把我當成長不大的小孩!」
常天恆一臉又是無奈、又是無措,耐著性子壓低聲音哄道:「這些事私下再談好不好?別讓人看笑話。」
謝蒼碧一臉興味盎然的注視兩人,阿野更誇張了,雙手撐住下顎笑瞇瞇的彷彿在看戲般目不轉睛。只有謝妤恬一臉傷心欲絕,明白兩人之間再沒有自己介入的餘地了。
* * *
夜裡,阿野悄悄的來到常天恆的寢居門外。
站在門外怔忡良久,阿野始終下不了決定。摸了摸貼身放在胸膛的匕首,臉上出現少見的猶豫。
自小無父無母,惟一的親人便是師父。打他有記憶開始,師父便告訴他,常天恆是他殺父殺母的大仇人。於是他勤練武功,此生惟一的念頭便是手刃仇人,以慰今生無緣見面的父母在天之靈。
那天師父告訴他,大仇人重現江湖了,於是他拜別師父,此生第一日踏入這個繽紛的世界。以往他的足跡從未離開過那座自小生活的小山頭,平日與他相處的只是一名聾啞老婦,而師父每隔一段時間才會出現教他武功,除了一再強調他今生惟一的使命外,從未多說什麼。
師父總是嚴格的教他武功,臉上從未有過笑容或者是對他的進步有任何一句簡單的鼓勵。小小年紀的他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滿腦子只被仇恨填滿,一心一意要復仇。
原以為報仇是長大以後的事,那天師父卻反常的緊張催促著要他立刻前去誅殺仇人。聽師父說這個大仇人武功異常之高,雖然自己也希望能夠早日復仇,卻不認為以他一個小孩子能完成這個使命。但師父可不管這些,堅決的要他立刻行動,以免常天恆一走又是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