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桀注視她一眼,淡然道:「不可能。」
「為什麼?」她不解。
「她已經死了。」
采君當場僵住,隨即聳聳肩,自我解嘲道:「那我想我還是慢一點再見她好了。」
他盯著她,嘴角揚一抹幾乎無法察覺的笑意,如果不是采君急於離開,她會瞧見他的笑容。
「再見。」她頭也不回地說,當她跨出房門時,這才放鬆地吁口氣,不期然地卻打個噴嚏,冷風吹在她一身濕衣上,實在讓人吃不消,她得趕快回去換衣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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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君,你到底跑到哪兒去了?」芸芷一見到采君走進馬棚,便不由得叫道。
「沒有。」采君打個噴嚏。
「你怎麼溫成這副德行?你不是有帶傘嗎?」芸芷連忙從包袱中抽出乾淨的衣服遞給她。
「別再喋喋不休。」采君架起了一大塊簾幕遮住自己,才迅速換下乾爽的袍服。「小谷呢?」
「在馬車裡睡著了。」芸芷坐在馬車後突起的橫桿上,雙腳晃呀晃的。
采君自布幔後走出來,雖然舒服多了,但是仍覺得冷;將濕衣晾在木欄上,從馬車裡拿出一條毛毯,而後坐在乾草堆上,背靠著木牆。
「你要不要向掌櫃要杯熱茶?」芸芷遞給采君一條乾淨的長巾,讓她擦乾濕發。
「不用了。」采君偏頭將髮絲放在胸前,盡可能地吸乾水分。
「你今晚睡馬車裡,我睡外頭。」芸芷說道,她擔心采君會感冒。
因為車裡空間不大,再加上行李擠了一堆,所以勉強只能睡三個人,通常都是王叔睡外頭打地鋪,但這前提必須是在王叔沒喝醉的情況下,否則都是采君露宿外頭。
「不用了。」采君搖搖頭。她將青絲全攏在一側擰乾,因而露出她一側的頸子。
芸芷驚呼一聲,在她面前蹲下。「你的脖子怎麼了?」采君原本白嫩的脖子現在全是青紫,而且看起來像是被捏的。
「什麼怎麼了?」采君不解。
「你的脖子怎麼青青紫紫的?」芸芷急忙從袖口拿出藥膏塗抹在她的頸項上。
采君直覺的以髮絲遮住。「不小心撞到的。」這一定是魏桀扼住她的喉嚨時留下的,如果她告訴芸芷她方纔的遭遇,她一定會大驚小怪,甚至哭泣,可是她現在實在沒安撫人的力氣,她只想好好睡個覺,就當這一切只是噩夢。
「你騙我,這才不是撞傷的痕跡。」芸芷擔心的輕咬下唇。
「別管這個了,我現在好累,只想睡覺。」她打個呵欠。
「可是……」
「芸芷,明天再說好不好?」她真的沒力氣提今晚的事。
芸芷見她一臉疲憊,只好道:「好吧,那就明天,你可不能騙我。」
「我知道,你也去睡吧!」采君又打個呵欠。
當芸芷掀開車幔要進去時,采君喚住她。「芸芷,我想找個地方定居下來,你想好嗎?」
她急急回身。「當然。」她的聲音中充滿渴望,他們四人流浪了好久,她也覺得累了。
采君微笑。「我知道了,你去睡吧!」她閉上雙眼疲累地靠著木牆,隨即墜入夢鄉。
當睡著後,一抹高大的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面前。魏桀注視著她,他是跟著她來到馬房的,他很訝異她說的是實話,她果然不是百龍堂的人。
他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撫著她脖子上的瘀血,是他造成的!當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立刻抽回手,眉頭皺在一起。他是怎麼回事?
他不喜歡心中升起的愧疚感,他今晚或許對她很不友善,但那也是基於對她的猜疑,他已經受過一次背叛,對於女人的話,他無法再信。
一想到泰霏,他心中一凜,臉色再度冷了下來,他直起身子,轉身走出馬廄,消失在雨夜中。當他走後,車內的芸芷才敢出來,但仍無法制止顫抖,她本想再多拿件毯子給采君,但她才拉開車幔,就瞧見那人蹲在采君面前,嚇得她不敢出聲,他的表情真可怕,好像閻王似的。
她不懂采君和他到底是什麼關係,難不成采君脖子上的瘀痕就是他造成的?如果真是這樣,她決定要討厭這個人,他怎麼能這樣對待采君,真是太可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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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采君醒來時,覺得喉嚨很不舒服,而且頭昏昏的,她撐起身子,卻覺得手腳發軟,她坐回乾草堆上,從衣服的暗袋中拿出一瓶藥丸,含了好幾顆到口中,她想,她可能受到風寒了。
她掐掐自己的臉頰,想讓臉色紅潤些,她不用看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臉色一定很蒼白,如果讓其他人瞧見,肯定會擔心的。
當她吞下藥丸時,她的喉嚨痛死了,她難受的皺一下眉頭,昨天從下午她就開始淋雨一直到晚上,受寒也是料想中的事。
她將毛毯折疊好,慢慢站起身子。芸芷一跨出馬車就瞧見采君憔悴的臉龐。
「你沒事吧?」芸芷一臉擔憂。
「沒事。」當她說出這句話時,不由得嚇了一大跳,老天!她的聲音粗得像個男人,而且還很難聽。
「你感冒了?」芸芷焦急的不知所措。
「沒有,只是喉嚨不舒服。」可能是魏桀把她的喉嚨弄傷了。
「昨晚我看到他了。」
「誰?」采君摸不著頭緒。
「一個男人的,看起來冷冷的。」芸芷邊說還邊觀察著采君的反應。
男的?魏桀嗎?他來做什麼?采君微蹙眉宇,該不會是跟蹤她吧!頓時,她覺得怒火上揚,他還是不相信她。
「他是誰?」芸芷問。
一陣咳嗽聲自車內傳出,王邗揉著太陽穴跨出馬車。「你們已經起來了?」他覺得今早的頭特別痛,除了宿醉外,後腦勺像是被千斤敲過似的。
王邗一起來,小谷也揉揉眼睛坐起來,采君示意芸芷私底下再談,然後走到馬棚最裡面,摸著珍珠的臉。
「早。」她微笑。
珍珠對她嘶鳴一聲,輕頂她的額頭,采君注意到珍珠旁邊的那匹黑馬已經不見了,想必是它的主人騎著它離開了,她很訝異它的主人會如此早出發,現在才破曉而已——突然,她的腦袋閃過一個念頭,那匹黑馬冷漠高傲的模樣讓她想起一個人。
他該不會湊巧是黑馬的主人吧?如果真是如此,她也不會太驚訝,他和它的馬有共同的特質——不信任別人。
采君牽出馬匹,無法克制的咳了幾聲。真是糟糕,她可不能在這時候病倒。
「怎麼了?」王邗問,他喝下一瓶解酒的藥。
「沒事。」
「還說沒事,你的聲音怎麼了?」王邗皺一下眉頭。他的身材中等,穿著一件藏青色的衣服,臉上一大片鬍髭未刮,頭髮凌亂,加上一身酒臭。
「采君受寒了。」芸芷回答。
「吃藥了嗎?」王邗關心的問。
「吃了。」采君說道。王叔很關心他們,只是他自從妻子在戰亂中去世後,便嗜好懷中物,所以常醉得不省人事。
她和芸芷都是在十年前安史之亂爆發沒多久後和親人走散,因此被王叔和王嬸收養,他們是江湖郎中,賣的不外是藥膏、藥丸、藥粉,從北到南他們全走過,只是十年下來,她真的累了,想找個地方安定下來。
「等會兒我來駕車,你好好休息。」王邗替珍珠上好轡軛。
「我沒關係。」采君搖搖頭。
「別逞強,弄壞身子可划不來。」雖然他常醉得不省人事,但他心底明白,自從他老伴去世後,若不是采君這孩子扛下所有的責任,他們現在可能都淪落到在街上乞討。
他唯一的兒子小谷,雖然和采君同齡,但行為卻像個孩子,根本沒有謀生能力;而芸芷太過柔弱,不像采君那麼堅強,遇到事情只能擔憂著急,出不了什麼力;可是采君就不同,她個兒頭雖然嬌小,但個性堅忍,從沒提過「苦」這個字,還會在他喝醉時,領著小谷和芸芷賣膏藥維持生計,如果沒有她,他們恐怕早就喝西北風了。
「進去吧!」王邗道,發覺采君的臉色真的不太好。
芸芷扶著采君進馬車,采君坐定後,揉揉眉心,她恐怕得再多吃些藥才行,她現在仍覺得頭暈暈的。
「你沒事吧?」芸芷仍是一臉擔心。
「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她聽到王叔大喝一聲,珍珠開始往前奔去。
「我肚子餓了。」小谷道。
芸芷從包袱裡拿出饅頭給他,而後撕了一些給采君。「吃點東西,你昨晚也才吃了幾口面,現在一定很餓。」
采君搖搖頭。「我的喉嚨很疼,待會兒再吃。」
芸芷將撕下的饅頭往嘴裡塞。「你還沒告訴我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采君將昨晚的事簡短的說了一遍,但省略了殺人那一段,因為她不想在一大早的時候吐,每次只要想到頸骨「卡嚓!」斷裂的聲音,她就反胃,而且他竟然還是用她的腰巾殺人。
當她敘述完後,芸芷為她打抱不平。「你好心告訴他他竟然掐你的脖子回報,哪有這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