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那載浮載沈的孩子更慘,直到下水後才意識到自己壓根兒就不識水性的伍薏兒,因為不諳水性加上一時的心慌意亂,連救命也來不及喊,整個人就直直地往水裡沈去,活像讓人綁上了鉛塊般。
這一幕,讓所有人都看呆了。
眼前事件的發展超出了眾人所能理解的範圍,以致沒有人能反應過來,就連溺水孩子的母親也一樣,但就在這時候,又是撲通的一聲──
完全沒有時間氣惱她的愚勇了,跟在她後頭、及時趕到的君無上以蛟龍之姿躍入了水中。
孩子?伍薏兒?
這時候,要先救誰絕對是個艱難的抉擇,但人的私心讓君無上想也不想地直接作下決定,他朝幾乎要把他氣死的伍薏兒身邊游去。
好難受,她好難受啊……大量的水浸入她的口鼻之中,意識逐漸地失去,讓水給淹沒的伍薏兒只覺得自己將就此死去。
恍惚中,似乎有人抓住了她,但她不確定,什麼都不確定了,她的意識模糊,唯一有的認知,只知道自己要死了。
有人擠壓著她的胸口,她想喊,想捍衛她從未有人觸碰過的部位,但她沒辦法,一絲絲力氣都沒有的她,只能任由那粗魯的擠壓,一下又一下按著她的前胸。
直至一些水液從她的口中吐出後,有人封住了她的口,強行地灌著氣體進到她的嘴,然後與先前的動作交換,一再的重複,直到死寂的心恢復跳動、她終於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吸取空氣。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
在陌生的虛弱感中幽幽醒轉,渾身使不出一丁點力氣的她努力辨識著,好不容易地,她認清那個擁著她說話的人。
看著她吃力地睜開緊閉的雙眼,同樣渾身濕透的君無上忘情地朝她光滑飽滿的額頭親吻了下。
「沒事了,已經沒事了……」這話,不知道是想安撫她還是他自己,只見君無上在緊擁她的同時一再地重複輕訴著。
經過剛剛的事件後,他清楚明白他願意用所有的一切去交換。這輩子,他再也不願再一次經歷像剛剛那樣的場景了。
不能否認,他喜歡她,喜歡她的陪伴、她衝動的性子、真誠無偽的單純及每每令人驚艷、那燦若朝陽的一顰一笑。可一直以來,他卻從沒費心去釐清他自己的感情,及對她的那份眷戀。
他總以為,對有著不凡出身的自己而言,她是一個玩具,一個新奇的玩具,一個萬分珍貴的、可以讓慣於自我壓抑的他放開懷的新奇玩具,但……經過剛才那一瞬間心膽欲碎的驚駭後,他知道,事情並不是那樣,她不是玩具,絕對不是!
在認識她之前,他早已接受了自己的命運,也早懂得調適自己的心態,壓抑些微真實的自我,以符合世人眼中他光榮顯赫的尊貴身份,只是……無法抑制的,每每在他心底的最深處總是會有著細微的呼喊,一些小小的期盼──
會不會……會不會有個人,能像對待一個普通人般對待他,除掉六王爺的身份,除掉聖朝儲君的光圈,除掉所有一切一切加諸在他身上的榮光……就他這個人,純粹以君無上這個人來看待他?
多麼期望能有這樣一個人……多麼期望啊……
一直以為這樣的想法是奢求,但現在他知道,這樣的期盼並非夢想,老天爺確實已聽見他心底的渴求;而她,正是老天順應他的渴求,送給他的一份最珍貴的禮物。
她是老天爺送他的,她絕對是!
雖然跟她相處的時間稱不上長,但他確定那個人、那個適合他、可以與他攜手一生的人絕對是她。
要不,該怎麼解釋,在她的面前,就算只是初初見面,他便可以不用刻意勉強自己、能無所抑制的、像是熟識多年的老友般,以最真實的性情面對她?又要怎麼解釋,從認識她之後,他那無時不刻想逗她、鬧她、跟她玩的心情呢?
只是……他差一點就要失去她了啊,這個老天爺送他的珍貴禮物。
回想起適才的驚嚇,把她從鬼門關搶救回來的君無上強忍著顫抖,捧著她的臉,一次又一次親吻著她血色盡失的唇瓣。
承受他的親吻,不知道他剛經歷了什麼樣的折磨、了悟了什麼,氣息微弱的伍薏兒看著他,似乎想說什麼。
「什麼?妳想說什麼?」君無上發現她想開口,連忙凝神細聽。
意識又開始渙散,在失去意識前,她費力地再說一次──
「……」
即便非常擔憂,但對著又昏過去的她,君無上也只能一臉茫然。
她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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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臭!」
那是隔日才揭曉的正確答案。
「好臭?」沒想到,在他被她嚇得半死,心心唸唸她暈過去想說的是什麼重要的話的時候,她滿心計較的卻是這種「小」問題,君無上的表情顯得有點難看。
「你怎麼可以……可以用剛吃過臭豆腐的嘴巴朝我……朝我吹氣?!」虛弱的她對著他抗議。
經過一日休養,伍薏兒的意識已恢復,但溺過水的她依舊虛弱,而這也是她現在會乖乖躺在床上養病的原因──實在是沒力氣起來了。
「你要是敢再做這麼不經大腦的事,我直接拿你不愛的臭豆腐塞你的嘴。」看著她虛弱的樣子,想到她不衡量自己實力便衝動下水救人的行為,君無上除了動氣之外,再直接不過地撂下他的威脅。
「不……不經大腦?」看著他難得的動氣,伍薏兒就像只九官鳥一般,只能呆呆地重複被罵的句子。
「當然是不經大腦!」算不上是罵,但君無上的語氣也稱不上是好的。「難道不是?妳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懂水性的?」
直到現在,危險雖然已經過去,那份差點失去她的恐懼還是存在的,也難怪他的語氣好不起來。
「我當然知道……知道自己不諳水性。只是……」看著眼前顯得陌生的他,自認也有錯的薏兒小小聲地回答。「只是我忘記了嘛,到下水才想到──」
「下水才想到?這種事能下了水才想到?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提到這事他心情本就好不起來,現在又得到這樣令人氣結的答案,他簡直要被這不合情理的答案給逼瘋了。
「你……你凶什麼凶?」挨罵的她委屈地噘起嘴。跟平日的生氣盎然、衝勁十足的樣子比起來,這時病弱的她顯現出一股平日難得一見的、惹人憐惜的風情。
「我……」想到她剛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回來,心理上恐怕也存有陰影,實在不宜再增加她心理上的負擔,他只得放軟了聲音,亡羊補牢地試圖用自己的立場跟她說理。「我不是凶你,我只是跟你講道理。」
「講道理要……咳咳……咳咳咳……要這麼凶嗎?咳、咳咳……」急著辯解,她一口氣順不過來,所引起的一陣昏天暗地的嗆咳差點沒耗盡她的力氣。
看她這樣,君無上即使心裡有再大的不滿,這一刻也盡數化為烏有了。
「沒事吧?」聽著她咳,他感到心疼,連忙將她摟到懷中拍撫著。
「那時人家……咳咳……人家心裡頭急……咳咳咳……急嘛!」已經咳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她還是試圖解釋。
「別說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不忍心見她咳得那麼辛苦,他連忙道。
又咳了好一陣,她的氣息才逐漸地平息下來。
「不!你、你不知道……」才剛能再開口,一雙總是溢滿亮光的渾圓晶眸已委屈地轉成讓人心疼的紅。
「別說了,先休息,嗯?」君無上溫柔地摸摸她的頰,不想在這時候跟她有所爭辯。
「我……我也很害怕啊,好難受,我以為……以為就要死掉了……」不肯止住這話題,她瞅著一雙泛紅的美目委屈地看著他的胸口,腦子裡浮現的全是置身水中的痛苦,那種恐怖的感覺讓她心有餘悸地打了個冷顫。
「不會的,你不會死的。」不喜歡聽她提及死這個字眼,他制止她再繼續說下去。
「騙人,人生自古誰……咳咳……誰無死……」又咳了兩聲,但她很堅持地想把反駁的話說完──還是虛弱,整個胸腔相當地不舒服,像是卡了什麼異物般,讓她難受得緊,但這些可沒扼殺了她不服輸的性子。
「誰死都不關我的事,我就是不准你死,也不准你再提那個死字。」緊緊、緊緊地擁著她,他以誰都沒見過的強悍霸氣斷然地下令道。
宛若珍寶般,被緊緊地擁在他的胸膛中,那樣的感覺讓她覺得怪異,因為過往的生活中從沒有這樣的經驗。尤其怪異的是,他那一番她該覺得霸氣到令她反感的話,這會兒竟沒讓她覺得討厭,相反的,連同他的擁抱,竟讓她有種被珍視、被呵護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