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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煓梓

  『骰什麼,不過告訴她們一些常識而已。」藺嬋娟聳聳肩,十分滿意扛夫們的表現,他們將棺木安置得很好。

  「什麼樣的常識?」他才不信她這麼好心。「你都說了哪些話,讓她們又叫又逃?」

  「很簡單。」她抬頭看他。「我只是告訴她們,太接近棺木的話,小心棺木內的屍體會滲透出屍毒,弄花了她們的臉。她們聽完之後就尖叫,尖叫完了以後就接著逃跑,我甚至來不及說明。這只是同她們開玩笑罷了。」

  冷淡的口氣,空白的表情,可話中的內容卻教仲裕之忍不住捧腹大笑。

  「哈哈哈……」

  他笑到流淚,親戚們也瞪到流淚。不明白他怎能放蕩至此,居然在這場合大笑。

  「糟糕,我變成禽獸了。」一面笑,一面搖頭,仲裕之相當明白那些親戚們心中的想法。

  「完全同意。」藺嬋娟冷道。「難得瞧見哪一個人親戚死了還這麼開心,你算是第一個。」

  「你很看不起我,對嗎?」倏然止住笑意,仲裕之的眼神轉為有趣。「你認為像我這種人非但沒心少肺,甚至不配活在世上。」

  「我沒這麼說。」藺嬋娟淡淡反駁。

  「但你心裡就是這麼認為。」他頗能理解的點頭,臉上沒有絲毫羞愧的表情。

  無聊、無賴、無法無天。

  所有有關於「無」字最糟糕的形容詞都給他用上了,真不知道她幹嘛浪費時間同他廢話。

  「我改明兒去收錢。」不想再同仲裕之辯論內心對他的想法,藺嬋娟轉而討論最現實的話題。

  仲裕之聳聳肩,隨口應了聲「好」,無謂的態度更是引不起藺嬋娟任何好感。

  無聊、無賴、無法無天再加上一個無所謂。

  這人還真討厭。

  ★  ★  ★

  金陵一向就是藏不住流言的地方。小至哪家的貓生了幾窩小貓,大到哪個貪官被斬,每一條小道消息都會被掀出來,藺嬋娟和仲裕之打賭的事,當然也不例外。

  像此刻,茶肆裡正以燎原的速度,渲染他們那一仗打得有多精彩。當然好事之徒也不忘批評,這兩個人都是金陵城裡的敗類,一個是打死不嫁的怪胎,另一個則是克父、克母、克親戚的風流掃把星。甚至有人開始打賭,這兩個人到最後會湊在一起,因為都是違反道德禮教的怪人嘛!

  唉,羞恥,真是羞恥。

  每一個談論起這事的男人,都不忘端起手中的茶杯搖搖頭,嚴詞批評藺嬋娟和仲裕之兩人的不是,完全忘了不久前他們才剛拉起褲檔,從那個叫「明月樓」的青樓出來。

  就在眾人大力撻伐的同時,鳳劉公路這頭也沒閒著,也是批評同一件事。

  「聽說現在外頭謠言滿天飛,每個人都在談論你和仲裕之的事。」桑綺羅捧起熱騰騰的熱茶就口吹了幾下,告訴藺嬋娟今兒個最新的小道消息。

  「別理他們,任由他們說去。」藺嬋娟也端起茶,淡淡回應。

  「是啊!」另一張椅子上的甄相思贊成道。「反正那些人就是長舌愛喳呼,恨不得天下大亂,管他們怎麼嚼舌根。」嚼死算了。

  「人心真是可怕。」一旁的崔紅豆打了一個冷顫。「沒有的事硬要扯有,有了的事,又恨不得將之渲染到無法無天,真不曉得那些人到底有什麼毛病!」

  「要我說大概就是見不得別人好吧!」桑綺羅嫻雅的吞下那杯茶。「別忘了咱們當初結拜的時候,他們說了些什麼。」

  特立獨行、不合時宜、真不像話。

  她們四個輪流互看了一番,然後噗一聲笑出來。她們如果像一般傳統婦女一樣乖的話,就不會遭到如此猛烈的攻擊,自然也就不可能遇見同她們經歷過的愛情。

  愛情啊!

  說到「愛情」這兩個字,在場有三個人同時安靜下來,心照不宣的看著唯一單身的藺嬋娟。四個結拜姊妹中就剩她還沒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不曉得她的緣分什麼時候才會來。

  「說真格兒的,嬋娟。你對那個姓仲的,真的一點意思也沒有嗎?」甄相思的作風向來乾脆,想問什麼就問什麼,也不怕藺嬋娟尷尬。

  「你覺得我的表現,像是對他有意思的樣子嗎?」藺嬋娟淡淡反問,不明白她的結拜姊妹何以提起這樣的問題。

  「像。」甄相思快人快語。「別怪我要胡思亂想,可你以前從來不會這個樣子。」

  「什麼樣子?」藺嬋娟微微蹙起眉心。

  「同他打賭。」甄相思說。「你這個人一向冷淡,就算有人向你挑釁,也不見你生氣過。可這回你卻鐵了心同他爭長短,實在不像你的作風。」反倒比較像她的。

  「也許那是因為,過去從來沒有人有膽子同我開口要求打賭,你知道我一向不畏怯。」藺嬋娟不覺得有什麼特殊之處,只不過是湊巧罷了。

  這倒是。

  藺嬋娟的這句解釋,果真點到了精髓,讓她們一時開不了口。

  別看她們最小的結拜姊妹一副瘦弱的樣子。在她看似平靜、冷淡到幾近不近人情的外表下,其實藏著旺盛的求知慾和豐沛的同情心。她多愁善感,富正義心又樂於助人,此外她還很風趣,只是她的風趣往往遭人誤解,這和她的個性有關。

  「嬋娟說得有理,咱們是誤解她了。」桑綺羅趕緊出來打圓場。「再說,仲裕之那個人也不值得討論,何必浪費口舌。」

  說這句話時,桑綺羅表面是在低頭喝茶,實際上在暗中觀察藺嬋娟的表情,看她有什麼反應。

  藺嬋娟一點反應也沒有。她就不明白,為什麼連她這些個姊姊們,也對外頭那些流言如此在意,好似她和仲裕之之間真的發生了什麼事一樣。

  她不自覺的拉下臉,桑綺羅卻暗暗勾起嘴角,若有似無的提醒她。「嬋娟,我記得你剛才似乎曾提到過要上哪家收錢?」

  經她結拜大姊這麼一提,藺嬋娟這才想起,她跟仲裕之說好今天要去收錢,這會兒正在等著她呢!

  「仲裕之他家。」藺嬋娟站起來。「我跟他約好今兒個要上他那兒收錢……」她轉頭看看天色。「我先走了,晚點兒我還得上別家商談葬儀的事,不能再耽擱,你們慢聊。」

  隨意打了聲招呼,藺嬋娟隨後離去,留下結拜姊妹三人互瞪。

  「她永遠都這麼忙。」甄相思盯著藺嬋娟的背後搖頭歎道。「我到今天才知道,原來咱們金陵的死人真不少,每天看她進進出出。」

  「可不是嗎?」桑綺羅亦跟著歎氣。「自從張大人過世之後,時局就越來越亂了。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啊,也只能求自保,唉!」

  這是大夥兒心中的痛。大明朝經歷了多年風風雨雨,好不容易才在張居正大人的大力改革下,重獲一絲生機。誰知好景不常,三年以前,張大人撒手西歸,十年來的改革計劃一夕生變。不僅他江陵老家被抄,連他臨終前大力推行的改革計劃,也在同一時間立刻停擺,而皇帝聽說也從此不理朝政,整日熱衷於聲色,整個國家的綱政。亂得一塌糊塗。

  談起這一段往事,當屬甄相思的感慨最深。因為四年以前她還進宮服侍過皇上,並差點成了宮妃,誰曉得四年以後她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子,再也不復當初清純可愛。

  「幸好你當初溜得快,否則你鐵定氣死在宮中。」崔紅豆深知甄相思的耿直個性,斷然受不了萬曆今日之改變。

  「是啊。」甄相思苦笑。「到時還得麻煩嬋娟到宮裡收屍,我可不願葬在那陰森森的地方。」

  她們三人相視而笑,一同慶幸甄相思當初的選擇。

  「這個嬋娟到底有沒有在喜歡那個姓仲的傢伙啊?」雖然她說沒有,但甄相思還是覺得可疑。

  「很難說。」桑綺羅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依我看是有一丁點兒,但也有可能是我看錯了,你們都知道嬋娟從不輕易透露心事的。」

  「但是仲裕之那麼爛,嬋娟跟了他鐵定吃虧!」崔紅豆為藺嬋娟叫屈道。

  那傢伙花名在外不說,態度又亂不正經,除了那張臉好看之外,可說是一無是處。

  「別忘了,你嫁的那個老公名聲也不怎麼樣,你還不是照嫁。」桑綺羅取笑崔紅豆,別淨會批評別人,也得想想自己。

  「那不一樣。」崔紅豆爭辯。「冠勤他只是怪,不是壞,比那個姓仲的強多了。」

  「好不了多少。」桑綺羅好笑的睨了崔紅豆一眼。「反正都是一群怪胎,咱們這四個姊妹,也只適合嫁給這群怪胎,你就別多管閒事啦!」

  桑綺羅要崔紅豆別替藺嬋娟擔心,但她怎能不擔心,畢竟嬋娟是排行最小的,而且至今還小姑獨處。

  「這麼說來,綺羅姊是看好他們會有所結局。」甄相思和桑綺羅打混的時間最久,自然最懂得猜測她的心意。

  「不一定。」桑綺羅左右手各勾住一隻胳臂,對兩人眨眼。「嬋娟的心思誰也說不準,我想……咱們只好拭目以待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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