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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頁     蘇珊·伊麗莎白·菲力普斯

  薇麗說的每句話都打動凱琳的心。

  「親愛的凱琳,」薇麗走回床邊,拿起斗篷。「該是你踏出成為『女人』的最終一步的時候了。生命中的某些事是暫時的,某些是永久的,你該作出決定了。」

  她像來時般匆匆離開,但她的話令凱琳深思良久。她聽著馬車聲轆轆駛離,披了件羊皮外套,跟著離開屋子,到小時候常去的奴隸教堂。

  教堂裡陰暗冷濕。她坐在長木椅上,想著薇麗所說的一切。

  老鼠在角落吱吱叫,樹枝拍打著窗子。她想起肯恩離去前,她在他的臉上看到的痛苦。長久以來,她一直緊閉的心門打開了。

  無論她怎樣否認或抗拒,她已經深深愛上肯恩。在那個六月的夜晚,他將穿長褲的她由牆上拉下來時,她的愛就已經寫在星辰裡了。她這一生的經歷都只為了和他相遇,就如同他是為了她一樣。他們是彼此的另外一半。

  她在兩人的爭吵和爭鬥中愛上他,在她的固執和他的傲慢中愛上他,在他們驚覺到彼此的看法竟如此雷同時愛上了他。還有在那些親暱的夜裡,他們結合為一,創造出她腹中寶貴的小生命時──她就是這樣愛上他。

  她衷心希望一切可以從頭再來。如果在他對她軟化的那些時刻裡,她能夠敞開自己,同樣回報他的溫柔就好了。現在他走了,而她從不曾說出她的愛意──雖然他也是。或許是因為他的感情沒有她的深。

  她想去追回他,一切從頭開始,而且這次她將不會有任何保留。但她不能這麼做,是她造成了他眼裡的痛苦,而且他從不曾假裝他需要妻子,更別說是像她這樣的妻子。

  淚水流下她的面頰。她擁抱自己,接受了事實。肯恩很樂意擺脫她。

  然而她還必須接受另一項事實。該是開始她自己生活的時候,她已經沉溺在自艾自憐中夠久了。夜裡她可以待在自己的臥室裡哭泣,但白天她必須擦乾眼淚,保持清醒。她有工作要做,而且有太多人依賴著她。最重要的是,她的孩子需要她。

  嬰兒在七月出世,是個漂亮的女娃兒,繼承了她父親的金褐髮和母親的紫眸。凱琳將她命名為薇莎。

  凱琳的生產過程拖了許久,莎妮一直守在她身邊,杜小姐則緊張得絞斷了三條手帕。最先來訪的是羅牧師夫婦,他們似乎很高興她和肯恩的婚姻終於有了孩子誕生──即使是在婚禮的十二個月後。

  一整個夏天,凱琳都在休養,並深深愛上她的女兒。薇莎是個甜美、人見人愛的小天使。夜裡當她醒來需要餵奶時,凱琳會將她抱到床上,相擁入眠。薇莎滿足地偎著母親的乳房,凱琳的心裡則滿盈著對女兒的愛意。

  薇莎是上帝賜給她最珍貴的禮物,而且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

  薇麗經常寫信給她,偶爾也由查理斯敦來訪。兩人間的情誼日益深厚。薇麗依舊放話要引誘肯恩,但凱琳現在知道她只是藉此想刺激凱琳的嫉妒,和她對肯恩的感情──然而她對肯恩的愛意根本毋須提醒,它只會隨著時間更加深厚。

  秘密揭露後,凱琳和莎妮的感情更好了。她們仍會出於習慣地拌嘴,但莎妮已不再對她有諸多保留。但有時候,看著莎妮的眼裡自然流露著對曼克的深情愛戀,凱琳的心會一陣揪痛。曼克的溫柔和愛意已徹底趕走莎妮過去的鬼魂。

  曼克瞭解凱琳需要談論肯恩。在產後居家休養的夏日午後,他告訴她有關肯恩過去的一切:他的童年、離家後的流浪歲月,以及在軍中的英勇戰跡。凱琳認真聽進了一切。

  九月初,她已恢復體力,也對自己有了更深的瞭解。薇麗曾說她應該決定生命中的哪些事是短暫的,哪些是永恆的。當她騎馬穿過「日昇之光」的棉花田時,她終於明白薇麗話裡的涵義。現在該是找回她丈夫的時候了。

  不幸地,理論比實際容易。代理肯恩財務的律師知道他曾去過納契,但之後就音訊全無。凱琳知道他賣掉紡棉廠的錢一直原封不動地擺在查理斯敦的銀行裡。為了某些理由,他可以說是身無分文地離開。

  她請人在密西西比一帶到處打聽。人們記得他,但似乎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十月中旬,薇麗由查理斯敦來訪時,凱琳已幾近絕望。「我到處詢問過了,但沒有人知道他在哪裡。」

  「他在德州的聖卡洛斯,凱琳。」

  「你一直都知道他在哪裡,卻沒有告訴我?你怎麼能這麼做?」

  薇麗無視凱琳的怒火,啜了口茶。「你又沒有問過我,親愛的。」

  「我不認為我必須!」

  「你生氣是因為他寫信給我,而不是給你。」

  凱琳很想摑她一巴掌,但一如以往,薇麗說對了。「我猜你一直在透過信件引誘他。」

  薇麗笑了。「很遺憾不,他只是想藉此得知你的消息。他知道如果你有事,我一定會告訴他。」

  凱琳心裡很難過。「那麼他已經知道薇莎的存在,他卻仍不願回來。」

  薇麗歎了口氣。「不,凱琳,他不知道,而我不確定我對他隱瞞究竟對不對,但我認為這個消息應該由你來告訴他。我無法忍受看著你們繼續互相傷害。」

  凱琳的怒氣逸去了。「拜託,告訴我你所知道關於他的一切。」

  「前幾個月,他跟著河船到處走,以賭博為生。之後他搬到德州,擔任驛車的保鑣──非常艱辛、危險的工作。他也牧牛過一陣子,現在則在聖卡洛斯經營賭場。」

  凱琳愈聽心愈痛,肯恩又回到了舊日的生活方式。

  他在流浪。

  凱琳在十一月中旬抵達了德州。這是段漫長的旅程,更辛苦的是,她並不是獨自一個人旅行。

  德州粗獷的景象對她是一大意外。它和她的家鄉南卡羅萊納截然不同──一望無際的平野,扭曲的矮樹生長在崎嶇的岩石間。人們告訴她雨季時洪水會淹沒整個峽谷,但夏日的驕陽又會將土地曬得龜裂。然而,這塊土地卻也吸引了她──或許是因為它代表著一種挑戰吧!

  但越接近聖卡洛斯,她也越不確定。她拋棄在家鄉的一切,前來尋求一個從不曾說過愛她的男人,這樣的決定是對的嗎?

  她踏上通往「黃玫瑰沙龍」的階梯,胃中絞成一團。這幾天她一直食下不咽。在出門前,她接連換了好幾套衣服和髮型,最後決定穿上她回「日昇之光」的第一天,穿的粉色玫瑰邊的鴿灰色旅行裝。她甚至戴上同樣的帽子和面紗──只不過旅行裝的胸部緊了些,提醒她許多事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她戴手套的手微微顫抖,遲疑一下之後,用力推開旋轉門,走了進去。

  她早聽說「黃玫瑰」是聖卡洛斯最好、也最昂貴的一家沙龍。它鋪有紅金雙色壁紙和水晶吊燈,桃花心木製的長吧檯,吧檯後是一幅金髮女子的裸體像,媚眼生波,貝齒紅唇間叼著一枝黃玫瑰。

  還不到中午,沙龍裡只坐幾個男人。凱琳一進來,他們全停止了談話,轉頭看向她。他們雖無法看清楚她的面容,但她的穿著和儀態明顯表示她不是沙龍女子──即使是像「黃玫瑰」這樣高格調的地方。

  吧檯服務生緊張地清了清喉嚨。「我能為你效勞嗎,夫人?」

  「我想見白肯恩。」

  他不安地望向通往後面的階梯,再來是手上正在擦拭的玻璃杯。「這裡沒有人叫這個名字。」

  凱琳越過他,朝樓梯走去。

  他趕快繞過吧檯。「嘿,你不能上去!」

  「等著瞧!」凱琳絲毫沒有慢下腳步。「如果你不希望我闖錯房間,或許你可以告訴我能在哪裡找到白先生。」

  吧檯服務生是大個子,虎背熊腰。他習慣對付酗酒鬧事的牛仔或槍手,卻不知道該怎樣對付一名淑女。「左邊最後一個房間。」他含糊地道。「這下我麻煩大了。」

  「謝謝你。」凱琳挺直肩膀,像女王般走上階梯,由衷希望房間裡沒有人能夠猜出她心裡有多麼害怕。

  她的本名是艾珍妮,但對「黃玫瑰沙龍」的男人來說,她就只是「露露」。就像多數來到西部的人一樣,露露已埋葬她的過去,從不曾再回顧。

  濃妝艷抹的臉使她看起來比實際的二十八歲蒼老。幸好,她仍有一頭濃密的褐髮,以及豐滿似蜜瓜的雙峰。她的日子過得不容易,直到她的前任愛人去世,將「黃玫瑰沙龍」留給了她。一夕之間,她成為聖卡洛斯最炙手可熱的女人──除了眼前她想要的這名男子。

  她噘起紅唇。「你答應要駕那輛新馬車,帶我出去兜風的。為什麼今天不行?」

  「我有事情要做。」他簡潔地道。

  她微一俯身,露出最傲人的一對波霸,但他似乎根本沒注意到。「別人會以為你才是沙龍的老闆,不是我。有什麼事重要得不能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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