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伯,我可以見見牛駛嗎?」牛屎!哈……怎麼辦?還是好想笑耶!語嫚忙拉著被單遮住臉。
幸好,石伯已經忙著去招呼牛駛過來。
「哇哈哈--」語嫚索性躲進棉被裡笑個痛快。
笑畢,她充滿愧疚地告訴自己,從現在開始,她一定要發揮仁慈的胸襟去對待他--那個牛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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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語嫚驚呼。
雲方不情不願地被石伯硬推著進房,彆扭的臉隨著語嫚表情的變化而更加難堪。
「是我。」微弱的聲音像極了刑台上的罪犯。
背後鉗制他的「劊子手」--石伯一推著雲方的手放開了,他訝異的問:「怎麼?你們早就認識了?」見兩個人都沒說話,石伯興奮地嚷道:「那真是太好了,你們還真是有緣呢!」
有緣?!再怎麼結緣,也不該結到人家的床上去吧?語嫚忍不住要翻白眼。
可是……石伯不是一再地解釋過了嗎?想情度理,自己實在不該太小氣,於是,她非常大方地站在他跟前,擺出寬宏大量的笑容,伸出友誼的手。
「我是丁語嫚,你好!牛駛。」
什麼?!雲方的眼珠子差點跳了出來,剛想伸出的手瞬時收回。
她罵人!
「牛駛,你這個人怎麼搞的?人家語嫚向你問好,你倒像個傻瓜一樣,不會是看到漂亮的小姐就忘了自己姓什名啥了吧?牛駛,快點向語嫚道個歉呀!」
雲方的腰際被石伯使勁地捏了一下,他回頭望著石伯那猛眨的眼皮,逐漸地明白過來。
牛屎?!這算是個名字嗎?石伯說會想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不暴露他的身份又能讓他順理成章地留下,可是,這分明是整人嘛!
「昨晚真的是一場誤會,我……不是有心的。」雲方冷硬地說。
同情心!崇高的同情心!他倆心中共同的語言。
語嫚非常溫柔的一笑。
「算了!反正都過去了,不過……以後請你不要隨便進來我的房間就是了。」先小人後君子,以杜後患。
她的房間?!雲方掉頭瞪著石伯。
「聽到了沒有?人家語嫚真是有風度。以後,屋子裡外的打掃、前院的盆栽跟花圃的整理就全交給你了。我趕著去媳婦那兒抱孫子呢!」石伯有板有眼的說,無視於雲方的怒氣。
反了!全反了!怒不可遏的雲方再也忍受不住,他越過石伯,一言不發地拂袖而去。
「語嫚,你別跟他計較,他這個人就是人如其名,一副牛脾氣。」
「怎麼會呢?石伯,放心吧!我不會放在心上的,他已經夠可憐的了,無父無母,又剛死了老婆……」
「石--伯--」
客廳外傳來一陣怒吼聲,那是雲方。
第五章
天剛破曉,竹籬上鳥兒吱喳的叫聲伴著雲方不知所云的咕噥。
一大早,他就被石伯吵醒,若非看在石伯手中捧著熱包子跟豆漿的份上,他真想拆了那把老骨頭。
石伯臨走前還一再囑咐,要他將預留的早餐交給語嫚。
站在「她的」房間門口,雲方猶豫了片刻,終於作了決定--將那包早點扔在桌上,逕自走向屋外。
晶瑩剔透的露珠吻在五顏六色的花瓣上,煞是瑰麗,階前那株桃樹盛放的紅蕊在春日明媚的晨風中款款曼舞著……
「早啊!牛駛。」語嫚出現在門口。
雲方馬上蹙眉。
「牛駛,桌上的早點是不是你放的?」
忍耐、忍耐……
「謝謝你呀!牛駛。」她將他的沉默視為承認。
是可忍,孰不可忍……
「閉嘴!」雲方轉身面對她的同時,咆哮了一聲。
語嫚一陣怔忡。
瞧她那副無辜的樣子,雲方只有無奈的在內心哀號。
「請你……不要一直這樣叫我,難道你不覺得這名字並不適合掛在嘴上?或許……」他比畫著,試圖挽救那不堪的稱謂。
「那以後我就稱你牛大哥,怎麼樣?」語嫚立刻體諒地接了口。
也難怪他會對自己的名字如此自卑,該怪他那對狠心的養父母吧!不願善待他也就罷了,連個像樣的名字也不給!據石伯說,他受虐的童年是血淚斑斑的。
想到這裡,一股惺惺相惜之情油然而生,硬教她一顆心給軟化了。
天橋上的初遇,在她的腦海中本來就存有相當深刻的印象,現在重逢,明白他的身世和遭遇後,語嫚五味雜陳的心中有說不出的感慨。
對她那聲「牛大哥」,雲方不置可否,他低著頭,像是專注在盆景上,「早餐涼了就不好吃!」
不知為何,雲方就是希望她快快離去。
語嫚應了聲,不以為意的正要進屋,突然,她盯住雲方的頭頂,一隻手跟著伸過去……
「你幹什麼?!」雲方瞬間的反射動作就是手臂揚高一推--
語嫚措手不及地往後顛躓了兩步,卻踩著了階梯,重心不穩地欲往後仰,雲方心中一驚,忙伸出手想拉住她……
結果,語嫚倒在地上,而雲方則倒在她身上。
怎麼鏡頭重播,兩個人再度回到那晚緊張的「壓力」狀態?
窘迫、不安、氣惱……一古腦兒地湧上來,語嫚不明白,他的反應為何如此過當?
「你到底在搞什麼嘛?神經過敏呀!」
「我……」雲方很快地自她身上撐起來。
「我怎麼知道你會無緣無故走過來摸我的頭,我……一向最討厭別人做這個動作……」
孔蘭音最愛那樣做的,不是嗎?撫著他的鬈發,溫婉的笑容有著母親般的寵溺,而整整小她六歲的自己,總像個小孩般膩在她身旁,只為討得那如蜜糖的笑顏。直到笑顏不再,而他也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小孩,暴怒的拒絕任何足以勾起回憶的動作……
語嫚自然不明就裡,她只知道,這隻牛竟然一直教自己壓低姿態。看他愣在那兒,分明無心道歉!
那該死的惻隱之心滾下地獄去吧!她開炮了:「什麼叫我摸你的頭?你少臭美了!你以為你是誰?石伯說你因為受到打擊而患了自閉症,我看他是說錯了,你患的分明是自戀症,活脫脫是個自大狂!」
他以為他是誰?他又該是誰?他誰都不是,但就是造屋子的主人!這鳩佔鵲巢的蠢女人竟然對著他大吼大叫?雲方突然有股衝動,想將眼前這個女人給扔出去。
一大清早就被壓得四腳朝天,語嫚不免滿腹牢騷,「真倒楣!早知道就不必替你拍掉頭上的毛毛蟲--」
她突然杏眼圓睜,手掌心一陣癢癢的,像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毛毛蟲?!她顫抖地攤開掌心,用眼角掃了一眼……
「啊--」一隻又肥又醜的綠色傢伙正在她的手掌中爬行!
她不斷地把手臂撐直、拉遠,也不斷地尖叫著,就是無法甩掉它。
雲方先是嚇了一跳,待看清楚令她花容失色的罪魁禍首後,不禁失笑。
這個狀似精明的小女人可以對他這個堂堂雲氏超級悍將吼叫,竟被一隻小毛毛蟲嚇成那副德行?
雲方一個舉手之勞,就輕鬆地抓起那只毛毛蟲。
「謝謝!謝謝你!」語嫚幾乎是感激涕零。
雲方倒覺得該道謝的是這只毛毛蟲,他解救了它免受高分貝尖叫之苦。
「剛才你拍我的頭,就是為了這個?」
語嫚好委屈地點了頭。「我只是想拍掉它,哪曉得你那一推,就被我捏在手裡了……」幸好自己沒使力一握,否則……一想到那毛茸茸、軟不溜丟的動物,語嫚就感到毛骨悚然。
雲方將蟲兒放回草叢中,心裡有絲歉意,都怪自己反應過度!
「對不起!我太敏感了,是我不好,我不該推你……」他將臉別開,悵然地說:「以前……有一個女人常這樣子……拍著我的頭,可是,後來,她離開了……」
是他那薄命的妻子吧?語嫚揣測著。沒想到他竟是這般有情有義……
她的惻隱之心比超音速還快的從地獄又折返回來。
他那副悒鬱沉思的神情令語嫚深深感動,她發誓,她已經原諒了他。
「其實,這也不能全怪你,是我太魯莽了。」語嫚好生後悔,「沒想到會惹你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不過我發誓,以後我再也不用手拍你的頭!」她認真的保證。
這舉動令雲方升起一股沒來由的心疼。
這傻女孩分明被石伯那個劇本給騙得團團轉;熟知她種種遭遇的雲方不得不為她的單純、善良而心折,較之自己,丁語嫚就像一張白紙,他又何忍對她動輒發怒呢?
「怎麼樣?有沒有摔傷?剛才我想拉你一把,所以才會……」好柔好沉的嗓音。
語嫚心跳突然加速,原來他不帶憤怒的聲音是如此動聽;原來他不含嘲諷的「嘴臉」是這麼動人!
「還好!不過--」語嫚不在意的拍拍身上的灰塵。
「不過什麼?」
視線從他身上迅速的移開,語嫚赧然地、細聲地說:「不過……你好重!」
「呃?」
兩人不自覺地對視一眼,然後,輕鬆地爆出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