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我來說,你該死地絕對是。你會引導迷途的羔羊排成列。噢,你甚至不喜歡弄亂你的頭髮。但瞧瞧我!我根本是一團混亂!我生命的一切都是瘋狂,而且我喜歡那樣。」
「你沒有那麼糟。」
「噢,我絕對不是乖乖牌,修女姊妹。」
她雙手抱胸。「我們關心彼此,倫恩。你可以隨你去否認,但我們真的在乎。」她的感情並不可恥,也絕不羞於見人,但她仍需深吸口氣,才能夠繼續。「我不只是在乎。我愛上了你,而且我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事實。」
他甚至沒有眨一眨眼。「算了,伊莎,你是個聰明人,很清楚那不是真愛。你只是習慣當救世主,而我是待拯救的羔羊。」
「是嗎?但我究竟有什麼要拯救的?你能幹、有天分,而且聰明過人。儘管你想要我相信的那出肥皂劇,你不是花花公子,不嗑藥,而且我從不曾看你喝醉過。你對孩子極好,雖然作風有些離經叛道。你的工作穩定,得到同儕的敬重。連你的前妻都喜歡你。除了愛抽菸和說髒話外,我看不出你有什麼不好的。」
「你根本對別人的缺點視而不見,應該被當做保育動物,別亂放出來。」
「事實是,你害怕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事,但你並沒有試著解決它,而是表現得像個白癡。等你進去後,你最好徹底刷牙,刷掉那個女人的細菌。你也應該向她道歉。她是個不快樂的女人,你不該那樣子利用她。」
他閉上眼睛低語。「老天,伊莎……」
月光破雲而出。他的臉龐半隱在陰影下,顯得挫敗、飽受折磨。「那一幕是真實的存在,並未誇張。」
她抗拒著碰觸他的衝動。她無法代他解開心結,一切得靠他自己。「我很遺憾,我知道你有多麼厭倦那樣的生活。」
他低吼一聲,將她擁近,但在她能夠感到他的體熱之前,他又同樣突兀地放開她。
「明天,我必須去羅馬。」他道。
「羅馬?」
「霍傑肯在那裡探勘場景,」他在口袋裡掏著不存在的香菸。「扮演納山的奧立維也會飛去。他要我們先對詞,試試看服裝和化妝。我會趕回來參加收穫宴。」
那是在一個星期後。「我相信安娜會很高興的。」
「剛剛的一切──」他比著屋內。「委屈你了。但……你瞭解的。就是這樣了,我很遺憾。」
她也是──遠比他所能想像的。
第十一章
崔西的眼裡盛著滿滿的淚水。「我曾經感謝過你將漢利還給我嗎?」
「好幾次。」
「如果沒有你……」
「你們兩個還是可以自己解決問題,我所做的只是加速整個過程。」
她拭去淚水。「我不知道。在你來之前,我們的運氣並不好。康納,別在花圃裡踢球。」
康納在布家租的小屋花園裡踢著足球,聞言抬起頭,對她們咧開笑容。
「倫恩今天去了羅馬,」伊莎道,內心的空洞依舊疼痛。「他想要擺脫我。」
崔西放下她正在縫補的夾克。「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伊莎告訴她昨晚的舞會,最後她道:「之後我就不曾見過他。安娜告訴我,他和賴裡在中午左右離開。」
「那些洛杉磯的寄生蟲呢?」
「他們去了威尼斯,潘蜜拉人還不錯。」
「如果你這麼說。」崔西揉著腹部。「他習慣了逃避,那也是他娶我的原因。他唯一允許感情脫序的地方是在銀幕上。」
「而和我在一起只會擾亂他的感情。」伊莎試著擠出笑容,但沒有成功。
「不是的。」
「你只是想安慰我。他認為我在評斷他──我是的,但只有他的工作。我試著不要表現出來,因為我知道那不公平,特別說我自己也有許多缺點要解決。我會挑釁他只因為我太在乎他了。他在我的心裡占的比重之高,連我自己也驚訝。」
「你確定慾望沒有蒙蔽了你的判斷力?」
「你認識了他許久,還看不出他已成長為多麼棒的男人?」
「***!」崔西靠著椅背。「你真的愛上他了。」
「我不認為這是秘密。」特別在昨天她對他表白心跡後。
「我知道你被他吸引。哪個女人不會?特別說他一直在對你放電。但你一向擅於看人,我想你很瞭解和倫恩的關係只能停留在純動物的層次上。他唯一認真的只有他的工作。」
伊莎覺得有必要為他辯護。「他對許多事都很認真。」
「舉個例子。」
「食物。」
「這不就是嗎?」崔西道。
「我指的是有關食物的一切。他喜歡烹飪、創造和分享食物。食物對他意味著溝通。你比任何人都瞭解他從小成長的環境。他愛義大利,還有你的孩子──儘管他不肯承認。他對歷史有興趣,瞭解藝術和音樂。而且他對我也是認真的,」她深吸了口氣,語氣已不再自信。「但比不上我對他的認真。最氣人的是,他似乎認定了我是聖人,而他是邪惡的化身。」
「倫恩生活在不同的宇宙裡──那使得他邪惡。女人爭相對他投懷送抱,影片公司的大老闆捧著錢上門,人們對他言聽計從。那使他對自己有著扭曲的看法。」
伊莎正要說倫恩對自己的定位清楚得很──只不過是譏誚的,但崔西還沒有說完。
「他不喜歡傷害女人,但結果似乎正是如此。拜託,伊莎……別讓自己陷了進去。」
很好的建議──但來得太遲了。
☆☆☆☆☆
伊莎試著讓自己保持忙碌,卻發現自己經常在發呆,或一再洗著同一個碟子。當她明白到她一直賴在農舍裡,就怕漏接了電話,她氣得拿起記事簿,開始計劃每一分鐘。她去找崔西,和孩子們玩耍,去莊園幫忙準備「收穫宴」。她和安娜的交情已愈來愈好。
三天過去了,倫恩仍然消息全無。她感覺漫無目標,心痛不已,而且對生命的方向愈來愈沮喪。她不但沒有找到新的生活方向,也讓舊的變得更複雜了。
茱莉和維多帶她到西雅那參觀,但儘管這座古老的城市迷人的魅力,這趟旅程並不算成功。每當他們和孩子擦身而過,茱莉的悲傷都會形之於色。她強顏歡笑,但無法找到雕像已令她深陷絕望。維多盡可能為她們打氣,然而他自己也開始感受到壓力。
次日,伊莎自願在農舍替崔西帶小孩,讓崔西去做產檢。她帶著小男孩漫步在橄欖樹山丘,聽著他的童言稚語,似乎暫時遺忘內心尖銳的痛苦。稍後他們和貓咪玩捉迷藏。天氣轉涼後,她帶著他回屋,讓他在廚房桌上畫畫。
「我畫了隻狗!」康納將畫好的圖畫舉高給她看。
「畫得棒極了!」
「更多的紙!」
她笑著自空白的記事簿裡撕了張紙給他。多麼可愛的小男孩!她從不曾想過要有孩子,總是將之推到遙遠、未知的未來。回想起來,她一直太輕忽生命中許多重要的事。她眨去刺痛的淚水。
崔西剛好在康納開始變得不耐煩時回來。她抱起男孩,對著他的頸子吹氣。伊莎為兩人各泡了杯茶。「夏醫生真是寶;他問起了你。」
「他是個慣性調情者。」
「的確。倫恩打電話來了嗎?」
她望著壁爐,搖了搖頭。
「我很抱歉。」
尖銳的怒氣穿透了痛苦。「我對他來說太過強勢了──我的一切都太過強勢。夠了,我希望他永遠不要回來!」
崔西憂慮地皺起眉頭。「我不認為你太過強勢──他是個笨蛋。」
「馬馬!」康納喊道,拿起了另一幅畫。
崔西轉身讚賞康納的畫,伊莎試著呼吸,但怒氣已化為熊熊火焰,燃盡了她體內的氧氣。
崔西收拾好康納的東西,擁抱了她。「那是他的損失。他再也無法找到比你更好的女人了,別讓他看到你哭泣。」
門兒都沒有,伊莎想著。
崔西帶著康納離開了。她走到屋外,試著讓自己平靜下來,卻發現憤怒感覺起來比痛苦好多了。她在四個月內被甩了兩次,而她已經受夠了。的確,擺脫掉邁克最後證明了是件好事,但倫恩卻是個懦夫。上帝給予他們兩個人寶貴的禮物,但只有一個人有膽子去摘取。就算她太過強勢又怎樣?他也是。等她見到他時,她會這樣告訴他。
她驀地停下腳步。不,她什麼都不會說。她已經向他表明過心跡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不是因為驕傲──如果他無法主動來找她,她也不要他了。
北風颼颼。她回到屋子時,全身都快凍斃了。她在壁爐裡生了火,到廚房燒水泡茶。等待水開時,她收拾康納留在桌後的畫作,卻發現他在她沒空回的讀者來信後面也畫了畫。
她泡好茶,連同信件一起拿到起居室。她一向勤於回讀者的來信,現在卻只想將它們全都丟到火堆裡。有用嗎?
她想起了她指出它們有多麼少封時,倫恩的反應。「原來拯救靈魂是以量而非質來取勝?」她將這幾封信當做自己失敗的象徵,倫恩卻看到了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