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妮不喜歡散步。她害怕蜘蛛。」
雨打在車窗玻璃上。「她不會有事的,」漢利道。「她只是迷路而已。」
☆☆☆☆☆
大雨傾盆而下。倫恩就著閃電的亮光,瞧見儲藏室的門開著一小縫。兩天前它才剛被鎖上的。
倫恩拭去眼裡的雨水。芬妮害怕蜘蛛,不大可能進入陰暗的儲藏室裡。而且他記得儲藏室的門非常難打開,除非有人抱她進去……
他又中了史凱帕的毒了。倫恩拉開門,發現它似乎比上一次好開。大概是大雨沖刷掉卡住門的泥土。 倫恩走進陰暗的儲藏室裡,繞過一堆箱子。「芬妮?」
沒有回應。他的足脛不小心撞到了木箱,低咒出聲──差點錯過自黑暗中傳來的低聲抽噎。
「芬妮?」他再次詢問。
依舊沒有回應。
他靜立在原地,數秒鐘過去,他再次聽到了。壓抑的啜泣聲來自儲藏室的後方──就在他的左邊。
他鬆了口氣,就要走過去,隨即又遲疑了,擔心嚇到了芬妮。
「你不會想要嚇到小傢伙──在你確定困住他們之前。」
他的胃裡翻攪。他只讀過一次劇本,但他的記憶力太好了,將台詞都背了下來。
「芬妮?」他柔聲喚道。「一切都沒事了。」
他聽到衣物窸窣聲響,但依舊沒有回應。「沒事了,」他道。「你可以和我說話。」
害怕的細聲低語自暗處傳來。「你是怪獸嗎?」
他閉緊眼睛。不,甜心,但再過一個月就是了。「不,甜心,」他道。「我是倫恩。」
他等待著。
「請──請你,走開。」
儘管置身恐懼中,她仍然記得禮貌。「禮貌的小女孩是最容易上手的犧牲者,」史凱帕在劇本中如是說。「她們急於取悅大人的心戰勝了生存直覺。」
他全身都被雨淋濕了,卻還在冒冷汗。為什麼偏偏是他找到了她?為什麼不是她的父親或伊莎?他盡可能無聲地移動。「每個人都在找你,小乖。你爸媽擔心得要命。」
他聽到了某種聲響。似乎她也在後退,害怕他靠太近。她在怕什麼?他繼續無聲地逼近──就像史凱帕逼近他無辜的獵物。他演員的一面再次冒出頭,為此更加痛恨自己。
「你受了傷?」他柔聲道,擔心她被人挾持。「是不是有人傷害了你?」
她哽咽道:「這裡有……許多蜘蛛。」
他不再逼近,反而退回到門邊。「你……自己一個人來的?」
「門──開著,我由縫裡擠進來。閃電……我害怕,就跑進來了。我不知道這裡這麼黑。」
他仍無法甩去史凱帕的陰影。「你確定沒有人……逼迫你?」
「不,只有我一個人。」
他放鬆下來。「門挺重的,你怎麼關上的?」
「我用雙手用力推。」
「那你一定很強壯。讓我摸摸你的肌肉,甜心。」
「不,謝了。」她似乎沒那麼容易受騙。
「為什麼不?」
「因為……你不喜歡小孩子。」
賓果。他必須在電影開拍前,改善和孩子的關係。史凱帕的可怕就在於他能夠輕易和人們打成一片。當人們察覺到他的邪惡時,已經太遲了。
他強迫自己回到現實。「我喜歡孩子,過去我也曾經是小孩子。當然,不是像你一樣的乖小孩。我經常惹麻煩。」
「這次我惹的麻煩大了。」
我敢說是的。「不會的,他們會很高興你平安歸來,不會怪罪你的。」
她沒有動。倫恩模糊地分辨出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在翻覆的椅子後面,但他必須再確定。「你確定沒有受傷?沒有人傷害你?」
「不,」他看到她動了一下。「義大利的蜘蛛好大只。」
「是的,但我可以幫你殺死它們。我很厲害。」
她沒有開口。
芬妮尚未決定他是否值得信任。該死了!崔西和漢利一定擔憂極了。「芬妮,你的爸媽非常為你擔心。我必須帶你回去。」
「不,謝了。你──你能夠走開嗎?」
「我不能,」他再度朝她逼近。「我不希望你害怕,但我必須過去,帶你離開。」
她再度抽噎。
「你一定餓了。」
「你會毀──了一切。」她開始哭了起來,悲慘的吸氣聲像要撕裂了他的心。
他停下了腳步。「我會毀了什麼?」
「一──切。」
「給我個暗示。」他繞過箱子。
「你不會明白的。」
他已經靠近到一伸手就可以拉到她,但他反而蹲了下來,以免威脅到她。「為什麼?」
「不──為什麼。」
他對自己的無能挫折不已。他對小孩該死的一無所知,根本不知道怎樣應付這種情況。「我有個提議。你知道費博士吧?你喜歡她嗎?」
「她人很好。」
「我在想……她應該會瞭解你的問題。我可以帶你去找她,你可以告訴她你的問題。」
「你可以去找她過來嗎?」
倫恩才不會上當。「我不能,甜心。我必須在這裡陪著你,但我保證會帶你去找她。」
「爹──地會知道嗎?」
「是的。」
「不,謝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盡可能輕描淡寫地問:「你害怕你的爹地?」
「爹地?」她的語氣裡是濃濃的驚訝。
他放鬆下來。「他似乎是個好人。」
「是的,」她悲慘地道。「但他就要走了。」
「我想他是得回去工作了。大人都得工作。」
「不,」她低聲啜泣。「他要離開我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誰告訴你的?」
「我聽到的。他們大吵了一架,而且他們不再愛著彼此。他要離開了──永遠地。」
原來是這麼回事。芬妮聽到崔西和漢利的爭執。現在他該怎麼做?他似乎在某處讀到勸孩子說出他們的感覺。
「我不想要他離開。」她道。
「雖然我認識你們的父親不久,但我可以看得出來,他絕不會拋棄你們。」
「如果我不見了,他就不會離開了。他必須留下來找我。」
賓果。
有種的小女孩,情願面對她最糟的恐懼,也不要失去她的父親。然而,她的雙親也為她擔心得快瘋了。他已別無選擇。「別動!我看到一隻有毒的大蜘蛛!」
她嚇得撲向他,像無尾熊般掛在他的胸前,簌簌顫抖。她的衣服濕透了,裸足冰冰涼涼的。他緊緊擁著她。「它走了,我想我看錯了。那不是蜘蛛,而是一團毛球。」
他注意到小女孩聞起來和女人完全不同。倫恩揉著她的手臂,試著為她注入暖意。「我騙了你,」他坦白道。「根本沒有蜘蛛,但你的爸媽為你急瘋了,他們需要親眼看到你平安無恙。」
她開始掙扎,但他不斷揉弄她的手臂安撫她,同時思索著伊莎會怎麼做。伊莎一定會說出最合適的話──體貼、完美、洞察力過人。
去他的!
「你的計劃有漏洞,芬妮。你不能在這裡躲一輩子,你遲早得找東西吃,然後一切又回到原點。」
「我也在擔心這一點。」
她略微放鬆了下來,他笑了。「你需要的是全新的計劃──沒有任何的漏洞。就由告訴你的父母你為什麼要躲起來開始。」
「我可能會傷了他們的感情。」
「那又怎樣?他們先傷了你的感情,不是嗎?給聰明人的忠告,孩子:如果你想要一輩子不傷任何人的感情,你只會變成軟骨頭,而沒有人喜歡軟骨頭。」他幾乎可以想見伊莎大皺其眉。但管她去的!她不在這裡,而他已經盡力而為。但他試著彌補傷害。「我不是說你應該故意傷害人,而是你必須為了對你重要的事奮戰。如果有人的感情在過程中受了傷,那是他們的問題,不是你的。」這似乎沒有好上多少,但那是事實。
「他們可能會很生氣。」
「之前我一直不想提。坦白說,你的爸媽一定會很生氣。但一開始不。他們會太高興看到你,抱著你哭泣,但在那之後──噢,我想你得先做些腳本工作。」
「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必須聰明,以免惹禍上身。」
「像是?」
「像是……在他們停止抱著你哭泣後,他們一定會氣你偷偷溜走,這時你就踏入危險地帶了。你必須說是因為你聽到他們吵架──這非常重要──而且你最好哭一下,裝得可憐兮兮。你能夠做到嗎?」
「我不確定。」
他微微一笑。「我們到門口去比較亮,我教你,好嗎?」
「好的。」
他抱著她走到門口。她緊攀著他,拖鞋撞擊著他的脛骨。到了門口,他坐下來,無視泥土的污髒,讓她坐在他的膝蓋上。雨已經停了。芬妮抬起滿是淚痕和髒污的小臉,認真地望著他,彷彿他是聖誕老人一般。
噢,如果她知道真相!
「好吧,重點是避免你被禁足終生,明白嗎?」
她嚴肅地點頭。
「等他們平靜下來,他們就會決定該怎樣處罰你,以免你再犯。」他裝出最致命的表情。「但我先說清楚一點,如果你決定故技重施,我可沒有你爸媽那麼好騙,因此你最好承諾以後會找出更好的方法,來解決你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