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憎恨?」笄日不懂,但他卻能意解另一句話:「你要把翅膀給我?太好了!」
盼楚揚起他的雙翅,眼中含著盈光:「你不是告訴過我你好想擁有一雙翅膀嗎?魔尊答應了小楚,要在你昏睡醒來後把翅膀完整地移到你身上,你為什麼不肯多等我一會?」
笄日眼中只有盼楚背後的翅膀,他的臉蛋散發出渴望衍生而成的貪婪,盼楚的話他一句也沒聽見。
「翅膀,我要翅膀……」手伸出後又迅速縮回:「不!我不要翅膀,我就要成為精靈王子,我需要的是祭品……」笄日著了魔般抓住盼楚。「小楚,你的血給我好不好,我要當精靈王子!你對我最好了,我的要求你沒有拒絕過,再答應我一次好不好?」
「瘋了……」笄月突然搶走盼楚:「小日,你瘋了嗎?小楚是你的兄弟啊!」
「姊姊!」笄日忽地板起臉:「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呀!你怎麼不能體會小日的苦心呢?別攔著小楚,儀式很快就好了,不會痛的。」
「小日,當精靈王子真的能讓你快樂嗎?」盼楚的心酸,一波強過一波。
「當然,小楚,你一定能明白我的苦心對不對?只要我成為精靈王子,就能保護姊姊幫姊姊除掉害她傷心的東西,不管是情環還是謝奕霆,我都會把它除掉!」
「小日,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曾約定過什麼?」
笄日一臉迷惑之色。「我們約定過什麼?和我成為精靈王子有關係嗎?」
盼楚慘淡一笑:「好,我的血給你,可是請你答應我,收回這場雨吧!不要再害人了!」
「我沒有害人!」笄日大聲抗辯:「雨要等到完成祭禮後我才有能力收回,你得先配合我,我才能實踐承諾呀!」
「笄日!」笄月終於認清了真相,她將盼楚藏到身後,絕決地以厲逾寒冰的淒憤說:「要動盼楚,除非我死!」
「姊姊,你不是告訴過我,欲成大事者必先付出代價嗎?」笄日擺擺衣袖,隨勁倏射出力流,縛住了笄月。
朝盼楚招手:「小楚,快來呀!」盼楚平空飄起,落入笄日的手中,他掐著盼楚的脖子,還是那副童稚的嗓音:「忍茗點,一下子就好了。」
頸上力道愈來愈重,盼楚能感覺到體內的血液開始湧出,困難地,他的話跟著淚混合成哀求:「小日,以後我沒辦法……再遵守約定,你一定要快樂……」
淚和血落在笄日的臂上,突然,他混沌的神智恍似透了線曙光:他們約定了什麼?
手勁,慢慢鬆了,笄日滯硬地念:「絕不欺瞞、丟下彼此,我們要做一輩子的兄弟……」
笄月掙開光縛,身心上的激盪已不能自持:「不可以!」
刺目銀光勢如奔龍自笄月交疊的掌擊向笄日,銀光與暗氣相沖迸出碎光粉,撞飛了笄日,也彈開了盼楚。
「小日,醒醒吶!不要再這樣下去了!」
「沒用的,他的理智已經被魔咒吞蝕了!」奕霆趕至時,一見情形便明白了狀況:「巖桂、盼櫻,快把銀杏、海棠和盼楚帶走!」
「謝奕霆,是你!」笄日一見到奕霆馬上紅了眼:「你來搶我姊姊了是不是?姊姊是我的,沒有人能搶走姊姊!」
仇恨,是吸魂魔咒的力量來源,黑藍怨氣像汽球般漲大,奕霆發覺不對,馬上把跟前的笄月推開;「小月危險!」
「碰」地聲響重重撞在大伙心頭,爆炸似的漩流撲向奕霆,奕霆的衣衫撕裂,甩向石牆。
「不要!」驀然,日軒充塞著異常耀眼的銀光,亮若太陽,直照得所有人睜不開眼。
巖桂護著櫻、楚和銀杏,勉強尋去,找到了發光體:笄月腕上的玉鐲。
光,包住騰空而起的笄月,慢慢化去屬於笄日的黑暗力量。情環的封印解開了!
「為什麼?姊姊不夠疼你嗎?為什麼你還要用怨恨來懲罰我?」
「姊姊,我愛你啊!姊姊也愛我的不是嗎?我要是當了精靈王子就不會再拖累你了!」
「笄日!」笄月徹底寒了心,不再奢望地回頭,神色一片哀憐:「都是我不好,一直縱容你、依從你,沒有教你怎麼去克服困難,才會演變到今天這個地步,姊姊對不起你,但是你要知道——我愛的是奕霆,絕不是你!」
笄月的宣告晃如天雷,兜頭打在笄日身上。他木然,心被活生生地撕成兩半。
「我愛的是奕霆,只愛奕霆,今生今世我的心裡只有他一個!」
那眼裡飽含痛恨的人真的是他姊姊嗎?為什麼感覺這麼陌生?她為什麼要生氣?他沒做錯呀!
笄月從小到大的悲苦一舉爆發了出來:「為了你,我不敢盡情地去擁抱快樂,我怕你受委屈,怕你不能自立,怕你哭泣,我沒有真正笑過,因為你!因為你!全是因為你!真正該恨的是我?是我呀!」情環的光,在她話落之後的一秒鐘內悉數斂盡,笄月也跌到地面泣不成聲:「害我傷心的沒有別人,正是你!笄日,是造成洪雨狂災的你!你不是我弟弟,我不認識你!把我的小日還給我,把我弟弟還給我!」
笄日猛然一醒,渺茫地望著滿處狼藉的日軒,哭得不成人形的笄月,蹶倒在地的奕霆,憤怨的巖桂、盼櫻,無神的銀杏,已斷氣的海棠,以及面色泛黑的盼楚。
他做了什麼?
低頭,他的雙手滿是赤艷驚心的鮮血,那是誰的血?
記憶,像有求必應的攝影機,盡職而忠心地放映方纔的駭人經歷。
血,是盼楚的。
我的血給你,可是請你答應我,收回這場雨吧,不要再害人了!
我沒有真正笑過,因為你!
惡魔!還我弟弟來!把我的小日還給我!
「我只是想要一雙翅膀……」
小日,你一定要快樂。
「我只是想保護姊姊……」
我愛的是奕霆,只愛奕霆!絕不是你!
「我只是想當個正常的妖精和大家生活在一起……」
隱約中,他看見自己的夢碎了,那幅與大家和樂融融地聊天、嬉鬧、採花制餅的夢——碎了。
他到底是什麼?體內的風暴肆虐,撕扯著他的內臟,但他卻沒有哭號,他是如此專心地想著,想著,想著。
「姊姊。」他輕吐這兩個字,血液卻像開了匣的水般汨汨地填滿他的嘴:「該……消失的是我,我錯了。」
笄月抬頭,看見笄日再度飄起,屋頂不知何時破了個洞,風雨毫不留情地打了進來,雷聲隆隆,真似末日來臨那樣陰森恐怖。
「對不起……」他朝著屋頂伸直雙臂,爆發長吼:「啊——」
接下來發生的事,是笄月、巖桂、盼櫻、銀杏和恰好甦醒的奕霆,聞聲而來的青松、柏榆等人,一生一世都忘不掉的情景。
自笄日的手掌中投射出一道細絲般的銀光,直入天際,沒於層層疊交的烏雲中,待光盡,笄日的血,也灑了遍地,頹然墜落。
奇跡地,或許也可以說是詭異地,狂風,不見了;暴雨,曳止了,吞沒細光的雲天,像是放映幻燈片的布幕一般,漸漸地淡去,無煙,無塵,彷彿它不曾存在過。
第一個奔過去探視笄日的,不是笄月,也不可能是昏迷的盼楚,而是奕霆。
「笄日……」
「替我……照顧姊姊……」笄日的眼睛怎麼也掙不開,這麼消失,對大家而言,該是最好的結果吧!只是,在這一瞬間,他還是忍不住希望:如果有機會能讓我再活一次,可不可以給我一雙屬於我的翅膀?
「小日!」
耳邊傳來笄月的哭聲,他的身體已僵,感覺不出她的觸碰,但她的哀泣仍令他椎心。
姊姊別哭,小日不會再惹你傷心了……
「救他,誰來救救他!」笄月哭啞了嗓子,哀哀切切地喚:「小日,不要死——」
光芒,築成一座橋,銜接住兩方。
好溫暖,這是什麼,
血,不再爭光恐後地逸出,情環也收回了它的毫光,躺在奕霆臂裡的笄日,含祥安息。
殘破的日軒,沒有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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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普照,大地生機盎然,奕霆牽著盼楚的手,走在林道上,小路邊,是兩方無限鋪陳至精靈界最後一個角落的花海。
雖然精靈界撥雲見日已有一個月餘,但參與這場浩劫的奕霆還是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夢到他在作日光浴。
盼楚一蹦一跳地,忍受不了奕霆這邊看看,那邊探探,逢人即笑著招呼的溫吞悠哉:「大哥,你走快一點嘛!」
「你的傷還沒好得完全,出門前盼梅和盼櫻還一直交代你不可以走得太急,怎麼這會全忘了?」
「哎呀!你就通融這次嘛!」盼楚合掌高舉過頭,作盛拜狀:「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小日,我有預感,今天一定會長出花苞。」
「哦?你這麼肯定?連小月都不肯定花苞長不長得出來,你是從哪聽來的?」
「是梅枝告訴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