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怎麼了?」盼櫻敏感地注意到明顯凍住身形的奕霆怪異的舉止,循著他的視線瞟左,哇地一聲彈跳起來:「你是誰?」
他慢慢自空中降下,待腳著了地之後還揮了揮衣上的灰才漾開笑容:「怎麼你們精靈界的開場白都是這句?」
奕霆還沒有機會發聲,巖桂就站了出去:「魔尊,你又來耍什麼詭計?」
「魔尊?」盼櫻掩口詫喃,不遠處的蘇枋也露出敵戒之色,沒有人留意到盼楚在見到魔尊之後若有所思的神情。
「唉……」無情歎了口氣:「小伙子,我可是好心來報佃訊,為了表示慎重,還特別站在你們面前親口相授,怎麼你們還不滿意?」
「少發話,你還想挑撥什麼是非?」巖桂全神戒備,毫不被無情的訕嘲影響,盼櫻和蘇枋也擺開架式嚴陣以待。
奕霆看出眼前的魔尊不是上次那道幻影,而是真實的實體,再細審他瞳眸內的興奮得意,心頭已知必有事發生。
「魔尊。」幾番思慮,他終於問了出口:「你到底耍什麼?在這場災難裡你會得到什座好處?」
無情的眸光閃了兩閃,笑中滲了欣賞之情,不再譏誚:「為什麼這麼問我呢?」
「因為我想不透。」奕霆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卻又抓不住:「你沒理由要費這些心思製造混亂又處處希望我們能解決它。」
「哈哈……」無情的笑聲粗獷,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開來:「聰明的人類,有一種人,他行事沒有規則,也不需要理由,你當真以為我魔尊會希罕那一兩縷沒有主見的靈魂?你們錯了,我之所以會費這些心思是因為我想看看精靈的夢與傳說,孰勝孰敗。」
夢與傳說?所有人都被這句問號考倒了,夢和傳說有什麼關係?
「就為了這樣?」奕霆感到有股怒意在滋長:「你就為了這個狗屁不值的假想把所有精靈的生命當作遊戲的工具?」
「有何不可?」無情應得理所當然:「你們大概都知道笄日向我求助的事……」他緩了一下,斜睨向倒抽一口氣的盼櫻和眉鎖得更糾雜的蘇枋,又接著說:「你們可知道他的願望是什麼?」
「你到底要說什麼?」巖桂有些不耐煩。「一次說清楚,不要拖拖拉拉的!」
「精靈王子只是實現他願望的踏板。」無情一思及精靈界的災劫是源自於那個渺小得可悲的夢想,他就忍不住要笑,笑這群大玩猜心遊戲的精靈的愚蠢。
「笄日的夢,是一句讚美。」無情等著看好戲地揭露謎底:「他希望有朝一日他所愛的姊姊會親口讚美他的勇敢,而成為精靈王子只是為了向笄月證明他有能力保護她,不需她再為了連翅膀也長不全的弟弟傷神,他不要當笄月的弟弟,他要當笄月心裡唯一的人!」
魔尊的話才落,盼楚就奔了出去。
「小楚!你要去哪?」正亂得六神無主的盼櫻想追回弟弟時,卻被巖桂拉住。
「櫻,別亂跑。」
「可是……」
巖桂忌諱地盯著從容不迫的魔尊,提醒道:「別忘了這裡還有個麻煩。」
無情才歇止的笑又氾濫起來:「麻煩?!不錯,的確挺麻煩的,有個這麼死心眼又難纏的情敵,謝奕霆,你一定不輕鬆吧?」
奕霆幾乎快咬斷了牙根才勉強忍下他滿腹如火燒的怒氣,他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這麼殘忍的人,一個美好的世界因他從中作梗臻幾欲滅亡,而他居然還面不改色地談笑自如?
「無情,我不得不恭維你一句,你的確是天上地下最無情的混蛋。」他的聲音像繃得過緊的弦,隨時可能斷裂出無與倫比的暴怒。
無情非但不怒,反而開心地像是中了特獎般:「謝奕霆,你的讚美我很受用,你的氣度更是我所僅見,只罵我無情的人,你可是榮登寶座喲!」
奕霆被無情這一諷刺,震回了理智,他鉅細靡遺地評量魔尊那張完美得令人不願逼視冒犯的面孔:「你特地示現真面目,不是只為了告知我們笄日的夢吧?」
「謝奕霆,憑你的聰明才智,怎會猜不出我現身的用意何在呢?」無情嘖嘖惋歎:「我還以為你的反應會比其他人好些,沒想到反倒慢了人家好幾步;有時過於謹慎是會錯過很多的意想不到。」
奕霆猛地想起他曾研究過的心理學:當一個隱於幕後的罪魁禍首自動出現並提供線索,代表了他不但有恃無恐,並日藉此宣佈了他布的棋已經……難道小月和笄日他……
再也沒有想下去,奕霆拔腿就跑,留下哈哈狂笑的魔尊和夥伴。
「奕霆,你要去哪?」巖桂邊喊邊跑,回頭瞪了無情一眼,扯起盼櫻就跟了上去。
「你不去湊熱鬧嗎?」無情斜瞟著猶豫不決的蘇枋,有絲意外。
蘇枋考慮了下,於職於理,他都該跟隨他們去看個究竟,但權衡之後他卻毅然依順了他的感情。「魔尊,我不知道你在搞什麼鬼,但請你馬上離開梅軒。」
他這狂妄的驅逐令無情大感興味:「就憑你,也敢對我放話?」
「雖然我的力量勝不了你,但只要我想守護的人在這,我就會拚命讓她遠離危險。」
「哦?」無情的眼神,霎時蒙上了莫名,蘇枋的堅決令他不經意地想起了遠在魔界的無識與芝蘋;無識也跟蘇枋一樣,準備傾盡所有守護芝蘋吧?
輕輕地,他為了理不出頭緒的心情問:「你甘願失職違責也要待在她身邊?」
蘇枋不瞭解魔尊突來此間,存的是什麼居心,但他仍強悍地重申:「我永遠都不會捨棄她,更不會在她需要我時離開她一步,你休想傷她一根寒毛。」
無情想笑,天下哪有他魔尊辦不到的?但他這回卻沒有把如影跟隨的嘲弄掛在唇角。
芝蘋……現在應該也活在無識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下吧?比起他這個怯懦怕事一走了之的人來,跟著無識才能使她享受到幸福與愛。
別想了——這件事等到回去之後再去面對吧!至少在精靈界,他該想的不是她!不該是她!
……是否,該提起勇氣回去了?
就這樣,在蘇枋愕異的注視下,帶著恍惚的魔尊,緩步走出他的視線,不敢置信的蘇枋後來一直沒想通無情之所以會乖乖走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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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姊一定會稱讚我的。笄日的笑,從來沒這麼滿足過,當他迷糊醒來,發現刀光透過紗織屏風閃起,他的動作比預料中還快,順利地救了他最心愛的姊姊。
笄月步履不穩地走來,天在她頭上翻滾,地在她腳下打轉,她眼裡的笄日——她最疼的弟弟,化身為惡魔,正朝她炫耀他殺人的技巧。
不!他不是小日,他不是我弟弟!
「惡魔!」笄月大吼,掌狠狠地摑在笄日頰上,悲憤難忍:「還我弟弟來!」
笄日被打偏了臉,撫著頰,不明所以地轉頭看向笄月,好無辜好無辜地問:「姊姊!為什麼要打小日?」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笄月一開口才發現她的氣和淚全梗在喉間。
「保護你呀!」笄日理直氣壯:「海棠想傷害你,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姊姊,我做得不錯吧?」話峰一轉,笄日晶亮的大眼斂為冷冽:「她該死,所有想傷害姊姊,搶走姊姊的人都該死!」
笄月無力地倚在牆上,眼睛瞬也不瞬地盯著笄日偏執成狂的表情: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
「姊姊!」笄日笑得甜滋滋地:「我就要成為精靈王子了,你放心,我不會讓謝奕霆阻礙我的,米迦勒說,只要我通過考驗,我就是精靈王子了,姊姊,對不起讓你等這麼久,小日這次絕對會成功地找到祭品,等到祭禮舉行之後,我就能隨心所欲地呼風喚雨了。」
笄月只覺雙腳一陣酸軟:「這場雨……是你造成的?」
告訴我不是:小日,別點頭!
笄日點頭:「是啊!下雨是練功課必然的現象,米迦勒說雨下得愈大代表功課做得愈好,你看,小日沒有偷懶哦!」
笄月甩頭,再甩頭,甩得人撐站不住了還是沒法甩掉事實:精靈界的災難,竟是她弟弟一手造成的!天!不……
姊姊怎麼還不稱讚我?笄日早就忘了要追究頰上那一巴掌的成因,只是一逕地盼著笄月說一句他日思夜想的話。
「小日!小日!」盼楚衝進日軒,緊急煞車停佇在軒門。
銀杏呆滯地抱著血痕斑斑的海棠,兩人浸在血泊中,而笄月則癱倚在牆上,只有笄日精神奕奕。遲了——
越過銀杏和海棠,他直直走到床邊。
「小楚,我就快成了精靈王子,你高不高興?」
「小日!」盼楚咽淚難以成言,痛苦地拼出他的意思,死命不肯讓熱淚往下流:「小日求求你醒醒,別再作精靈夢了,小楚願意把翅膀給你,停止憎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