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在意他們是生是死嗎?你不是只在意笄日的喜怒哀樂?」
「我沒有!沒有……」
奕霆不給他解釋,略撇了撇嘴:「如果不是你的一意孤行,盼梅用得著把你關起來嗎?若不是為了保護你,盼梅敢去做這件事嗎?如果你有關心、在意過你的姊姊,就該多為她們想,不該讓她們一而再地為你操心,你有做到嗎?不!你沒有,非但沒有,還變本加厲讓她們因你的傷而哭、而泣、而恨,只因為你眼中只有一個名叫笄日的人!」
「我沒有,我沒有……」盼楚癱在地上,雙掌貼在光牆上,涕淚縱橫地喊:「我真的沒有,大哥!」盼楚的這聲大哥叫得奕霆心酸難忍,非得轉過身去才能避免讓盼楚瞧見他的紅眼眶。「我只是想還曜城一個健康、正常的環境,我只是想幫助小日早日走出他的世界,我只是想保護大家的笑容,我只想這樣而巳,我真的沒有忽視姊姊,我沒有!大哥,你相信我!」
奕霆於心不忍地吸了口氣,按下情緒的波濤又再面對他,這次他蹲了下來。
「盼楚,聽我說,曜城的未來不止是要靠你的努力,曜城是大家的,應該要大家共同來努力,你知不知道你的行為傷害了多少人?」奕霆想起由於他而造成的盼梅自殺、蒼朮猝逝,間接引發的種種事端,不得不語重心長:「聽你梅姊的話,待會出來後就跟我到梅軒去,別再去找小日了。」
盼楚為難地絞捏衣角:「可是……小日他會很寂寞的。」
「放心,有笄月陪著他,他不會寂寞的。」
他黯然地想了下,最後開口:「大哥,我知道小日他答應了不該答應的事,但他卻是求他本該擁有的東西……他的委屈沒有人體諒,我曾經和他約好了絕不互相隱瞞欺騙,絕不丟下對方,我不能不管他。」
奕霆能體會小楚的難處,他對笄日的感情就像他對慈寧她們一樣,誓言同生共死,絕不離棄,他知道對小楚來說,眼見笄日痛苦是比他自己痛苦還要煎熬上千百倍!
輕吐了口氣,似歎又似戚:「小楚,大哥知道你心急,可是這件事牽涉的範圍已不再是你想的那麼單純,大哥會想辦法解決的,你就先忍耐,乖乖地聽話,你梅姊最不放心的就是你,她醒來之後第一個想看的一定是你,別讓她再為你著急好不好?」
盼楚想告訴他說解決的方法他已經找到了,可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目視著奕霆臉上毫不作假的誠懇,心頭感受到他真實的關懷,他吸了吸鼻,控制住哽咽的嗓音,仔細挑選用詞地打探:「小日他……很多時候是身不由己,不要怪他,他根本不瞭解事情會影響到多少人,大哥……」
「你想說的我都知道。」奕霆略有微詞:「既然發現小日不對勁,為什麼不通知大家,找大家一塊來想辦法?反讓小日愈陷愈深!」
「我……我起初真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他的情緒起伏劇烈起來,直到……」直到在他枕下發現了根和他一模一樣的孔雀羽時,他才驚覺到事態嚴重。當然,他沒有照實說,直接跳到結果:「直到梅姊來找我,把我關起來之後我才想通梅姊話裡的意思。」
「哦……」奕霆瞭解地低應一聲,暗地卻為他與盼梅遺書中所寫的出入而迷惑起來。
照盼梅信中表不,小楚不僅知道小日誤入歧途之事,還有撲火的念頭,怎麼這會兒和小楚說的不一樣?難道是我猜錯了?
另一面,盼楚則在心裡小聲地道歉:大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只是……小日真的能恢復他的本性,只要他長出翅膀,就能化散他長久以來的怨恨,我不能放棄這個機會,我不能放棄小日,我一定要試試!
「對不起……」他喃語的抱歉,沉思的奕霆沒有查覺。
** ** **
「長老,小日他到底得了什麼病?為什麼一直睡不醒?」
日軒內,除了主人笄日以及經常進出的笄月,還多了個稀客巖桂。巖桂探視完後,將被子蓋回熟睡的笄日身上,站起身來,不停地搓著手。
「長老,小日是不是病得很嚴重?」笄月本來打算問清原委後為所有是非畫上句號,沒想到一來到日軒,發現的竟是已睡去半條命的笄日,霎時又打亂了她的信心與決定。
「奇怪……」巖桂猶蹙眉頻喊奇怪。
「長老!」竿月久問不果,禁不住伸手去扯巖桂:「你快告訴我小日到底怎麼了好不好?」
「不是我不說,而是我也不曉得該怎麼說呀!」巖桂的眉結更深:「小日他氣息平穩、心跳勻均,壓根沒有病弱之象,怪的是他體內有股不屬於精靈氣的暗勁不斷地隨著血脈遊走,我放到他脈絡裡的治療靈力全被這暗勁給吞光了。」
他一停口下來,日軒馬上陷入詭變的寂謐中。
「小月。」巖桂實在不願危言聳聽,但他卻不能不提醒笄月事情已到了什麼地步:「這股暗勁,屬於黑暗魔咒,不但會吞蝕外來的力量,更會吞蝕掉小日的生命力,這種咒術就像寄生蟲,會藉飼主之生命一日日壯大,到最後如果沒有突破某個境界或沒有及時尋到壓制它的辦法,這只蟲終會吃掉飼主的。」
「不!」笄月面色鐵青,連退了好幾步:「不會的,小日怎麼會去學黑暗魔咒?魔咒是魔界的咒術,小日沒離開過精靈界,怎可能會練那種邪法?」
巖桂的瞳孔映照著笄月的慌張失措,不知不覺中流露出一絲惋歎:「你如果不相信,我也無能為力。」
笄月微驚,邁開步伐追上欲離去的巖桂:「長老,我知道我的口氣不好,對不起,你不要生氣,不要走好不好?」
巖桂摸摸笄月的頭髮:「傻小月,巖桂什麼時候生過你的氣?就算你動手打我,我也會笑著任你打,可是我卻無法眼見你這樣繼續自欺欺人下去,怪只怪我沒能力幫小日,也沒能力幫你,待在日軒裡會我窒息,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小月,我有負天責,有愧人托,小日的昏睡是必然的現象,我雖然推算不出正確的時間,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近期內找不到方法可以讓小日壓制它,小日就會和大長老一樣。」
笄月愣著,連巖桂離去都沒有再阻止。坐回床邊,她撫掠著弟弟閃閃發亮的銀髮,細視著弟弟堪稱俊秀的五官,自心頭氾濫的,是痛、是愧,更是蒼涼的茫然。
驀然,一隻手搭上她的肩:「笄月!」
她驚跳起來,猝然轉頭,提到胸口的氣在見到來人後安心地壓了下去:「導者,是你們呀!」
「笄月,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是不是不舒服?」銀杏也被她的驚跳給嚇了一下。
「不……沒事。」笄月擠出笑靨言不由衷地搪塞,比了個請的姿勢,帶兩位指導師到屏風後:「坐!」
「不了,我來只是想對你說些話,說完就走,免得吵到小日休息。」說話的還是銀杏。
笄月小心地察顏觀色,盡量不露出異樣:「小月有什麼地方需要改進?」
「不,和你無關,我來是為了向你認錯。」
「認錯?」銀杏的話一出口,立刻換來笄月摸不著頭緒的疑念。
「是的,認錯。」銀杏執起笄月的手,憶起過去段段往事,忍抑不住激動:「小月,請你原諒我。」
笄月的驚訝非言詞足以形容,人界的習慣用語脫口而出:「老師,你這是……」
「是我不該,錯以為是,把扭曲的價值觀與人生觀教授給你們,害得你們困縛在水火中,是我的錯,我沒有資格當指導者,請你原諒我!」
銀杏喘了口氣後稍平心緒說下去:「這個錯,我早就該認了,我不該只憑一個人類的行為就否定了所有人類,更不該以怨懣的心誤導了你們,要不是奕霆的斥喝、盼梅尋短,我還會一直錯下去,可歎的是大長老已經看不見了。」
「老師,你別這麼說……」笄月被此突來之局亂了頭緒,不知所措。
「不,我錯的不止這些……」銀杏正想說出她曾誤信惡魔之言,答應交換條件以驅逐謝奕霆之事,沒想到一旁的海棠卻截斷了她的話。
「小月,」海棠沒有去握笄月的手,她的神態也不像銀杏那麼波瀾,眼色間是種怪異的哀黯。「我也錯了,我也犯了同樣的錯誤,而且比銀杏錯得更不能饒恕。」
錯愕中的笄月已經搞不清楚錯的是銀杏、海棠,還是今天怪詭的運道。
「小月,」海棠喊了第二聲,纏繞著她的,有悔恨也有掙扎:「不論我們做了什麼,請你相信我們只是單純地希望你好,只是我們沒有預料到事情會演變成這種局面,小月!」她喊第三聲,聲中是令人鼻酸的心疼不捨與請求:「原諒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