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雪關掉手電筒,他們擠在一起轉向聲音來源。夜色漆黑如墨,滂沱大雨已經減小成濛濛細雨。
沼澤充滿生命脈動,塞奧聽到有東西落入他們後方的水裡。牛蛙突然停止鳴叫,蟋蟀也安靜下來。但是有東西在動。到底是什麼?汽艇在這時撞到東西。他想可能是另一株樹幹,但無法確定。汽艇反彈後退,然後停了下來。
米雪把手伸到他背後撥動控制桿,低聲叫他幫忙把發動機從水裡拉出來。「如果要一直沿著這條水道前進,推進器的葉片會陷在泥濘裡,有些水道會越來越淺。」汽艇再度碰到障礙物。「他們來了。」她低聲說。
他們可以看到汽艇的燈光來回掃掠灌木叢搜尋他們的蹤跡。
燈光沒有照到他們。米雪深吸口氣,然後慢慢吐出來。謝天謝地,他們剛剛度過了另一道難關。他們還沒有脫離險境,但塞奧說的對,他們可以躲到天亮再去求救。這場夢魘很快就會結束。
襲擊者離開了,他們的汽艇聲逐漸遠去。米雪猜他們會繼續前進幾分鐘,再掉頭沿原路踅返做更徹底的搜索。
塞奧的心思飛快地運轉著。他們是職業殺手嗎?如果是,派他們來的是誰?黑道有可能追蹤他到路易斯安那州來嗎?他們是來報復他使那麼多黑道大哥鋃鐺入獄嗎?是他害米雪身陷險境嗎?
米雪聽到頭頂傳來細樹枝斷裂聲。她剛抬頭望向樹枝就感到有東西落在她的左腳上,她竭盡全力才沒有尖叫。掉落的東西現在正濕溜溜地爬上她的小腿,她不敢亂動,握住放在大腿上的手電筒,手指摸索到開關。
「塞奧,把槳抓好。」她低聲說。「我開燈時,你必須把它打到船外,可以嗎?」
他不明白。它是什麼?她在說什麼?但他沒有多問,只是拿起槳,像握球棒似地握住它,然後等她開燈。
「好了。」
她打開手電筒的燈光,塞奧的心臟差點跳出喉嚨。看到那條可怕的黑蛇時,手中的槳差點掉落。黑蛇的叉狀舌不斷吐信,它的三角扁頭就懸在米雪的膝蓋上方,它彷彿在凝視她的眼睛。
塞奧揮槳把蛇打到船外的水裡。他跳起來抓住米雪。「該死的畜牲!」他吼道。
米雪心跳如擂鼓地跪直起來,把手電筒的光束對準蛇,看著它游過水面鑽進對岸的灌木叢裡。然後她用光束掃瞄河水,伸手到船外撈起被塞奧扔出去的槳,把槳放在船底板上。她往後坐到腳跟上。「好險。」
塞奧在拍打她的小腿。「有沒有被咬到?」他心慌地亂問。
「沒有。它可能比我們還要害怕。」
「那是什麼蛇?」
「水蝮蛇。」
「該死……它們有毒。」
「對。」她抓住他的手。「別再打我了。」
「我只是想確定沒有其他的……」他聽出自己有多慌張時,住口不語。
「其他的蛇爬上我的腿?沒有了。相信我,我會知道。鎮定點。」
「妳怎麼能夠這麼冷靜?那東西在妳的腿上呀!」
她伸手撫摸他的臉頰。「但你把它趕走了。」
「但是……」
「深呼吸。」
其實她只是表面冷靜而已。他用雙臂環住她時,可以感覺到她在發抖。「妳知道嗎?」
「讓我猜猜,你痛恨蛇。」
「妳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
她微笑著掙脫他的懷抱。「只是有預感。」
「我們離開這裡吧!」
他把手伸進水裡,看看他能不能把小艇推離岸邊。他的手指好像被吸入爛泥裡。
米雪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回來。「在這一帶最好不要把手伸進水裡。」
他不需要問為什麼。一想到鱷魚跳起來撲向他,他就發抖。抓起槳,他用它把小艇撐離岸邊。
「這條水道是死路,」她說。「我們應該掉頭回去。」
「贊成。」
「抵達交叉路口後,我們用槳划到對面。如果他們在那外面,我們就不會被聽到。」
她拿起槳幫忙他把汽艇掉頭。接著他們交換位置,他把汽艇划到水道出口,停下來望向她。「妳認為如何?我們能不能回到妳家?如果能拿到我的行動電話──」
她打斷他的話。「我們往下遊走得太遠了,沿原路踅返太冒險。」
「好吧!我們直接前往對岸,希望那附近有碼頭。」
他最遠只能勉強看到前方十英尺處,但知道現在打開手電筒太危險。米雪爬到發動機前握住拉繩,準備在他們被發現時使勁拉。現在她擔心每一件事,上次給發動機加燃料是什麼時候?她想不起來了。萬一他們在抵達河道中央時,被聚光燈照到呢?
塞奧像專家似地用強壯的手臂划著槳,小艇悄悄地滑行在河面上。
她可以看到燈光掃掠著河面。「他們在水道裡找尋我們。」
塞奧繼續劃,但回頭瞥向後方。光束在河面交叉,但停在兩百碼外的汽艇並沒有移動。「他們還沒有看到我們。」
「我是不是應該發動──」
「不要。」他急忙阻止。「再忍一忍。」
一分鐘後,光束轉向他們。米雪不待塞奧指示就猛拉發動機的拉繩。第一次沒有發起來。塞奧收回槳,推倒米雪,一顆子彈從他的頭頂呼嘯而過。她再次猛拉拉繩,發動機這次順利發動了。
塞奧掏出手槍,大叫著要米雪不要抬頭。另一顆子彈射入他們身旁的水裡,他把手肘靠在槳手座上開槍射擊。
那幫混蛋正在快速接近之中。塞奧想要射掉聚光燈。第一槍沒中,但他聽到叫聲,希望那表示有人中彈了。他再扣扳機,這次命中目標。子彈打碎聚光燈,在被其中一個殺手的手電筒照到之前,他們最多只有十秒的時間。
米雪無法判斷他們離河岸多近。她想要減速,但已經來不及了。汽艇突然往上衝出水面,衝進長滿荊棘的灌木叢裡,彈了兩次後撞到一棵樹才停下。撞擊把塞奧拋到汽艇前部,他的左半邊身體先著地,膝蓋撞到艇身的鋁板,被玻璃碎片割傷的上臂撞到艇身的金屬邊緣,撕裂他的肌膚,使一陣劇痛傳到手肘。
米雪的額頭撞到座椅,她大叫一聲用手護住頭。
塞奧跳出汽艇,把手搶插進槍套,伸手去拉米雪。米雪被撞得頭昏眼花,她搖搖頭企圖使自己清醒,同時在汽艇裡到處摸索手電筒。
「快點。」他大叫。
那幫混蛋的汽艇聲越來越近。他把她拖出來時,她剛好抓到手電筒。她心跳如擂鼓,頭痛欲裂,跌跌撞撞地前進。
塞奧摟住她的腰,把她拉到身邊,半抱著她跑進灌木叢裡。他不辨方向地一頭撞上長滿荊棘的樹枝。他用右臂開路前進,他仍然可以聽到汽艇的發動機在遠方咆哮,一心只想在那幫混蛋上岸前,帶著米雪逃得越遠越好。
他們在灌木叢裡奮力前進,兩度停下來傾聽有無被跟蹤的跡象。他們終於出了灌木叢,跌跌撞撞地來到空地上。
米雪停下來喘息,她無法確定他們身在何處。
「我可以冒一下險嗎?」她舉起手電筒,用拇指抵著開關。「只亮一、兩秒,他們應該不會看到。」
「開吧!」
她撥動開關,如釋重負地吁出口氣。「我想我知道我們在哪裡了。」她關掉手電筒。「距離『天鵝酒吧』大約一英哩。」
他們站在一條泥土路的路邊,塞奧覺得它看起來與他行駛過的其他泥土路並無不同。
「妳確定嗎?」
「確定。」
他抓起她的手開始跑。只要能在追兵抵達泥土路前跑過前方的彎道,他們就安全了。他不停地回頭看有沒有燈光。寂靜的夜裡只有他們沈重的呼吸聲和跑步聲。
米雪再度打開手電筒,打開得恰是時候,因為再遲個一、兩秒,他們就會在轉彎處跑到路的外面。她在轉彎時絆了一跤,塞奧及時接住她,腳不停步地拎起她繼續跑。他回頭看到小小的光束抵達路邊而加快速度。
塞奧確定那班壞蛋沒有看到他們。
「我沒事了,」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可以自己跑。」
他放開她,然後握住她的手,拉著她繼續往前跑。他看到遠方有燈光像星光閃爍而往那個方向跑去。
米雪的肋部像火燒般刺痛,頭好像快爆裂了。他們抵達一條交叉路口,米雪彎下腰,手握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天鵝酒吧』就在路的左邊,我們可以從那裡打電話報警。」
「妳還好吧?」他問。
「還好。」她回答。
他們繼續沿著泥濘的砂礫路奔跑。他記得開車走過這條小路。他一邊跑、一邊不停地瞥向兩旁的樹叢,估測萬一聽到有人來時該衝向哪裡躲藏。
看到前方黑漆漆的建築物時,她寬慰得想要大哭。但欣喜極其短暫,因為一秒鐘後她就聽到汽車在他們後方的彎道高速轉彎時,所發出的刺耳噪音。
她沒有時間反應。這一秒她還在回頭找尋汽車頭燈的燈光,下一秒她就和塞奧從路面飛進了水溝。米雪落地時臀部狠狠撞擊地面。塞奧在她身旁蹲下,掏出手槍,眼睛盯著道路。灌木和矮樹掩蓋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