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從輪椅裡面摔出來了?」
「是啊。不過那個問題倒不大,現在的問題是她把自己封閉起來,不想與別人接觸了。」佐千對趕到圖書館的美山解釋杏子為什麼不在的原因。
「她在家裡?」
「換句話說,她把心靈的窗戶關閉起來了。」
「為什麼要這樣?」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美山,你們當志願者的,在這方面應該知道的比較多。」
「大體上講,當人的身體的某部分失去正常的功能之後,內心深處就會受傷。要想戰勝它,就必須從深淵裡爬出來。有時不僅沒有爬出來,反而一失足,我想,就會陷得更深。當然,現實生活中的實際情況又會因人而異。」「我認為杏子是一個很開朗的人。」「佐千,你聽我說,天生開朗、面對任何困難都不改變這種性佟的人其實並不多。如果失去健康的身體,雙腳殘廢了的話,無論對於什麼人來說,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杏子的開朗是在她承受了這種打擊之後才產生的。」「我到底對杏子有多少瞭解呢?」佐千反思道。「我想也不需要做到全部徹底地瞭解。只要杏子想傾訴,佐千你認真地傾聽,我覺得你就盡到了你的力量。」「真的?」「依我之見是這樣。」
「美山,你真是這個世界上的大好人!」
「是《不管什麼都好的人》吧?」美山靦腆地一笑。
「最近一段時間,洋酒不好賣:」
「進一點智利或者其他國家便宜一點的酒吧。」
「那種貨都被一些大型超市進去了,我們這種小店進不到貨。」
正夫和母親久仁子正在店子裡談話,這時,電話響了。
「喂,你好!哦……」久仁子接了電話。
「誰打來的?」正夫問道。
「沖島佟二先生。」
「是他?喂!」正夫一把搶過電話。
佟二是趁工間休息的時候打電話的。
「喂,聽著:你以後不要再打電話來了!杏子不會接你的電話的,因為她不想再和你講話了!」正夫粗暴地將電話猛地掛斷。
「正夫!」母親久仁子用責備的眼光看著正夫。
「怕什麼?原來沒有他的時候杏子就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全是他惹的禍!」
「哦,來客人了!」
「你們好!我叫美山,是一名志願者。」美山向正夫必恭必敬地行了一禮。·
「我知道我來這裡也幫不上忙,但是總覺得有些擔心,所以還是來了。給你帶了一點小意思。」美山走進杏子的房間,把手上拿的一盒草莓遞給杏子。
「好漂亮的草莓呀!」杏子高興地喊道。
「漂亮吧?在千疋屋高級水果店買的。嗯……好貴的。」
「謝謝你!一想到有人這麼關心我,我心裡就覺得好高興的。」
「以後我再也不敢對你有什麼不安分的想法了。」美山憨厚地笑著。
「哦……」
「杏子,你是在用你的心戀愛。我敢肯定,如果你是在和我交往的話,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受傷。」
「美山先生,你真溫柔又體貼!唉,可惜我沒有這種福氣。」
「不,杏子,我不是這個意思呀,我的意思是,因為你的心並沒有放在我的身上,所以你與我交往的話就不會那麼投入,就不會受傷。」
「美山!」
「杏子,你已經戰勝生理障礙帶來的心理障礙了,像普通人一樣,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戀愛。對方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普通人,而不是什麼志願者,或者什麼特殊的人。」
美山的這番話讓杏子的腦海中浮現出佟二的面容。她感到一陣心痛。
「如果你只期望被愛,也許會更快樂一些,也就不會發生意外事故。杏子,我覺得你現在是一個堅強的人,當然,我希望你能夠更加堅強,不想看到你現在服輸。恕我直言,我希望你能夠在殘疾的身體面前永遠不服輸。」
「美山,我有一種體會:當你真正愛上某個人的時候,你會變得相當脆弱的。」半天沒有說話的杏子一開口,淚水跟著往外朗的,「我好害怕呀,不敢再往前努力了。為了他過得好,為了他的將來,我,我想退出來。」
看見杏子痛苦不堪的樣子,美山也難過地將自己的下嘴唇咬得緊緊的。
「請問有人嗎?」外面有個聲音問道。
「來了!」久仁子從店子裡出來一看,原來是佟二站在那裡:
「您好!」
「又是你!為什麼要到這裡來?」正夫知道是佟二後猛地從店子裡衝了出來。
「正夫!」
「媽,您別管!杏子不在!你跟我回去吧!」
「她在!」
「告訴你她不在就是不在!」
「她肯定在!」佟二推開正夫攔著自己的手,想衝了進去,「讓我見見她!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問題!」
「幹什麼?!」
「他看過了才會死心的!讓他進來吧!」久仁子說道。
正夫這時才不情願地讓佟二進來了。
「輪椅都不在,她現在在親戚家裡。」
佟二看見杏子的房裡空空的,啞口無言丁。
「這鞋……」佟二看見房子的角落裡放著那雙紅鞋子。
「怎麼?是你送給她的?得了吧!給不能走路的人送鞋子?!你這是在幹什麼?你給我拿回去!」正夫氣憤地將那雙鞋子猛地朝佟二扔去,「原來一直沒有發生什麼重大的意外,能維持這種狀態對於我們來說多麼不容易呀!自從她與你交往之後,情況就發生了變化!」
佟二把朝他扔過來的鞋子揀起來,無可奈何地朝外面走去,離開了。
「佟二,你有沒有時間?」久仁子叫住可憐的佟二悄悄地問道。
「有沒有紙和筆?」久仁子問佟二。
「什麼?哦。」
久仁子和佟二來到附近的一家自助餐廳,面對面地坐著,兩個人的咖啡都沒有喝。
這種令人窒息的氣氛總算被久仁子打破了:「這是她現在住的地址。」
她飛快地在佟二拿出來的紙上寫了地址,又說:「如果你還有那種意思的話,可以去把她接回來。」
「伯母……」
「如果,如果你已經對她沒有那種意思了的話,我想請你最好不要去見她。」
「我不可能改變我對她的感情。她對我產生了誤解。」
「你聽說過她的身體情況嗎?」
「什麼?」
「她的病況。」
「沒有,我沒有聽說過她的詳細病況。我僅僅知道她不能勞累,每個月要上一兩回醫院,在服用類固醇方面的藥。據她說,只要不進行劇烈的運動,就可以和普通人一樣生活。」
「情況是這樣的,但是,她這種免疫系統的疾病很有可能會惡化的,知不知道?」
「可能會惡化的?」
「對,換句話說,可能會死,按醫生說,這種機率為四十三分之十三,這個數字很奇怪吧?四十三分之十三,聽說過沒有?」
「沒有。」
「我知道她說不出口。讓我這個做母親的來幫她告訴你,她也許會責怪我多事的。」久仁子擦掉淚水。
佟二的腦袋中完全一片空白,既說不出話來,又哭不出聲來。
「我們全家人都是靠相信那另外的四十三分之三十才支撐到現在的。如果不惡化的話,一般都可以活到正常的死亡為止,那 對她來說就是百分之百了。但是,如果讓你也跟著我們一起相信這個,對於你來說就太殘酷了。你也是別人家的寶貝兒子呀!」
不管對方說了些什麼,佟二此刻一點恰當的話也找不出來,他的腦袋中惟一隻有一片空白。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把這麼殘酷的事情都告訴你了。我想,這大概就是她想說又說不出口的事情,也是她不想再見你的原因吧。你們之間雖然過去有些小誤會,但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坐輪椅也是一個原因,都加在一起,才導致了她不想見你:」
佟二看見久仁子遞給他的紙上寫的地址是距離東京不遠的一個海濱城鎮。
「作為我這個當母親的,不應該把她的地址告訴你,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她非常想見到你。」淚流滿面的久仁子難過地說不下去了。
「佟二!」
剛回到家,佟二就看見五月抱著一個大旅行包在等他。
「突然打擾你,對不起!」
「哪裡!」
「佟二,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沒有。」
「我不該打聽這些事情的吧?」
佟二沉默未答。
「我,我要去大阪了。」
「是嗎?事情能定下來。」
「佟二,我,我們之間的事情再重新開始吧?」五月一邊說著,一邊注視著佟二。
「我可以不去大版,再等上一段時間,也許東京附近的醫院就可以找到位置。」五月把活打住了,因為她看見佟二的表情, 明白了答案。
「唉,對不起,別再談這些荒唐的事情了。」
「應該我說對不起。」五月說,「你不必跟我講這些禮貌了。好了,我也該走了。」
「我送你。」
「啊,不用送我,能來這裡再看你一眼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