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阿悟一邊拖地板,一邊抬起頭說,「我對你和那位杏子姑娘做的事很出佟。現在看到你這個樣子,心裡既著急又無奈。你相當有實力,並得到了大家的認同,可你自己偏偏想逃避。」
「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希望你別老擺著一副樣子。你是不是內心也感到害怕?」
「……」
「我想你也害怕。其實瞭解自己的能力就不會有問題。我敢向你保證,你百分之百地有實力,有審美感,有才能。」
「突然講這些幹什麼?」
「我時常想,與我同期的人中碰巧怎麼會出現像你這麼有實力的人呀?」
「你說到哪裡去了?你晉陞為頂尖設計師比我早,又有一批固定的顧客。」
「那是現在,兩年前可不像這樣,我當時可嫉妒你啊,所以後來對你做了許多不地道的事情。現在回頭看,完全都是多餘的。」
「難道你不做了?」
「我?不是,是你,是你在不久的將來,將會獨當一面。雖然上次的現場表演搞砸了,但是接下來的這幾天裡,不斷有人來這裡,他們想挖人。我都有好幾次被他們問過,問什麼?問有關你的事情。真正有眼力的人一眼就看得出你的實力。」阿悟說完,接著拖他的地去了。
「對不起,我想您就是沖島佟二先生吧?佔用您幾分鐘時間可以嗎?」
一周之後,佟二的傷好了,正騎著摩托車準備上班時,在店子門口接到一位女子打來的電話。那位女子距他僅幾米之遠,可真有意思。
佟二在電話裡告訴對方,店子關門後在附近一家咖啡店見面。
「讓您出來,真不好意思。早上向您大概介紹過,我是安土絲社的社長秘書,叫平澤惠子。」
「來挖人的?」
「不行?」
「我不喜歡噦嗦。」
「我懂了。」平澤惠子從皮包裡拿出一扎鈔票。
「你這是什麼意思?還真的要這樣做?」佟二冷冷地問道。
正在這時,一位客人從外面進來。
「請進!就那樣,沒關係!」服務員的聲音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
進來的是那位曾經和杏子在圖書館的大廳裡講過話的男子,正推著輪椅。
服務員把桌子旁邊的椅子搬開,騰出地方把輪椅推了進去。
「我經常上這兒來,他們都認識我。」
「這店子不錯!」
杏子和阿哲倆人開始興沖沖地看起菜單來。
杏子覺得有人在注視著她,抬頭一看,原來是佟二,正和一位穿著高檔服飾的年輕女子在一起。
佟二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好像想有意讓她見著這番情景似的,還特意給平澤惠子點燃煙。
「你知不知道我們公司?在青山有三家店子,現在正在秘密地籌開第四家店子,所以想招聘一些人,已經看中了你。」
「我說大姐,雖然你打扮得很成熟的樣子,實際上還沒有那樣老吧?行了,別假裝老氣的樣子!放鬆一點!」佟二突然站起來,「我想你的頭髮要是不盤起來的話會很可愛的。」佟二趁觸摸平澤惠子頭髮的時候將錢順便塞進她的皮包裡。這一系列動作讓旁人看了覺得他們很親熱。杏子看見了後心裡真不是滋味。
「你認識他們?」阿哲突然問杏子。
「啊,不是。我想去一下洗手間,拜託你等等。」
杏子從洗手間出來時,佟二猛然出現在她面前,問道:
「在約會?」
「請讓開!」
「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工夫才找到這樣一家店子?沒有高低變化的樓梯,卻有你剛才用過的輪椅專用洗手間,並且不是快餐店,店裡的氣氛一點也不俗氣。」
「我朋友在等我,請讓開,好嗎?」
「讓別人受了傷,卻一下子都不跟別人聯絡?」
「我去了又能怎麼樣?一不會洗衣服,二不會做衛生……」
「總可幫著換換繃帶吧?」
「你看上去不是已經康復了嗎?」
「可心裡還有許多話要說。啊,你已經變了,有話也說不出來了。」
「聽了叫人討厭。那我來幫你說吧,一個特別可愛的女朋友正在等著你呢!快點回到你的座位上去才好吧?」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
「是嗎?那邊的那位可是我的男朋友呀!就這樣吧。」杏子推開佟二走了。
「不好意思,今天就到此為止吧,我要走了。基本情況我都清楚了。」
「喂,就這樣?就這樣我回去可不能交代呀!」
「你們社長讓你來的吧?我會考慮打電話過去的。」佟二嘴上叼著平澤惠子給的名片,走到櫃檯前買單。從杏子身邊經過時,佟二聽到他們的談笑聲,卻連一個招呼都沒有打,反而對平澤惠子大聲說道,「我會再和你聯繫的。」然後離開了。
阿哲把杏子帶到自己工作的事務所辦公室,拿出一些可供殘疾人居住的住宅設計圖給杏子看。
「哇,你真了不起!這些設計真的很方便!」
「來這裡你沒有覺得不好吧?本來我們也可以去看一場電影的。」
「我想瞭解一下你的工作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真的很了不起,找到了自己的路,並且身體力行地去完成。」
「過獎了,你自己不也一樣,取得了圖書館管理員的任職資佟,天天都在勤奮地工作。」
「你說得很對,我們每天的工作已經不少了,儘管對於普通人而言不算什麼。不知道福利學校的夥伴們現在的情況都怎麼樣?」
「他們都很好。」
「你經常和他們見面?」
「不經常,偶爾而已。」
「阿哲,你原來都很會照顧人的。」
「那是因為我受傷致殘,而不是病殘。」
「還不止如此,大家還都很依賴阿哲你呢。即使坐在輪椅上,你仍然用微笑頑強地……」
「你這樣一說,我豈不成了輪椅上的英雄好漢了嗎?哎,杏子,說真的,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工作?打上次見著你之後,我就一直在考慮這個事情。如果不設身處地去體會,一般的人怎麼也不可能理解坐在輪椅上的人的需要,儘管我講的話可能不完全正確。」
「嗯。」
「下個月我要去德國。」
「去德國?」
「德國的社會福利制度很先進。我打算到那裡好好地上三年學。你願不願意和我同行?」
「什麼意思?」
「我是想說,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在一起呀。」阿哲沒有用太複雜的語言輕鬆地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假如到了德國,就不會總想到自己坐在輪椅上。德國跟日本不一樣,坐在輪椅上的人照樣經常外出。我想了很多次,要是移民到德國去了,情況應該不錯吧。」
接下來這天的中午,天氣很好,杏子和佐千在戶外用餐,然後來到圖書館大廳。杏子利用這個機會向佐千講述了昨天的事情,還特意把美山設計的咖啡置放器拿出來用。
「杏子,你去過德國嗎?」
「哦,還沒有,在電視上看過有關的節目,說德國是一個社會福利事業很發達的國家。」
「町田杏子小姐,請告訴我,你能夠發誓一輩子愛哲也先生嗎?」
「你瞎說些什麼呀?」
「在結婚典禮上就是問這樣的話,在德國更是如此。」
「是嗎?」
「我並不知道,其實我只是想問問你,你真的喜歡阿哲嗎?」
「喜歡吧。」
「超過喜歡佟二?」
「這個……」
「怎麼樣?有結論了吧,別去德國了,也別去搞什麼傢俱設計了,就留在這裡和我一起,當你的圖書館管理員吧!」
「與阿哲在一起,我感到特別輕鬆。他這個人什麼都懂,並且願意去瞭解。比方說在外面吃飯,如果有人投過來令人討厭的異樣的眼光,阿哲要是說咱們下次就在家裡吃吧,我不會有什麼 的。但如果換成佟二說這樣的話,我就會認為他是刻意為了我才這樣的。」
「杏子,你剛才一直都在講你自己呢。」
「是嗎?」—
「佟二是什麼想法呢?照杏子你的說法,只有坐在輪椅上的人才可以互相理解。既然是這樣,你就沒有必要走出你們那個狹隘的小圈子呀,這樣誰都不會傷害你了!」
「你為什麼這樣說話?」
「我認為這事與坐不坐輪椅沒有關係。即便兩個人之間存在差別,只要兩顆心在一起,就能夠互相理解。相反,即便兩個人都坐在輪椅上,想真正與對方交往,還是不可避免地會遇到一些問題。這兩種情況並沒有本質的差別。」
「佐千……」
「我先走了。」佐千把杏子一個人留在後面,自己走了。
佐千她……無怨無悔地幫我推著輪椅,無論有多遠的路,有多少次。
這些路全部加起來都可以從這裡到大阪了。
她生氣,是因為她真正認為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其實,即使麻煩的是佐千,我也感到很不好意思。
佟二從台上摔下去的時候,我在一旁無能為力,手足無措。
「是杏子?」
佟二回到冷冷清清的公寓裡,看見電話上的留言信號燈在閃爍,懷著期盼的心情按下播放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