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了、別哭了……」他手忙腳亂地又遞面紙、又拍著她抖顫的肩頭哄著。
「什麼事你說啊,別只是哭嘛!」
寶蓓偎進他懷中,開始哭訴。「嗚……人家洗壞了你的襯衫,想買件新的給你,誰知道你給我的錢裡有張千元假鈔,吃飯找回的百元鈔裡也有張假的,專櫃小姐以為我是詐騙集團的成員,還連絡了警衛。我說一千塊是你給的,但是沒人信,還要看我證件;可是我的證件不是放在手提包裡弄丟,就是被火燒了,什麼也拿不出來,他們就說要找警察。好不容易才說動他們讓我撥電話找你,你偏又不在,如果不是方秘書幫我……嗚……都是你害我被人家冤枉啦……」
聽起來,好像真是他害的。
按他以往的脾氣,向來小心翼翼、穿了七、八年還像新衣一 的名牌西裝,被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弄得髒兮兮,他大概早氣急敗壞地將她一把推開,忙著去處理這件他當初為了談生意充場面不得不買下,預計穿上二十年以上才肯讓它壽終正寢的昂貴衣服。
但此刻輕摟著她柔若無骨的嬌軀,他心裡沒有半點氣惱,更不想將她推離。一想到她早上費那麼多力氣跟他A了三千,原來一大半全是為了幫他購衣,卻因此遭人誤會,心裡有感動、有不捨,更為她不平。
他皺眉怒問:「是哪一櫃的?你都跟她提到我了,怎麼可以連求證都不求證就大驚小怪的找警衛呢?」
「對嘛!」她就知道他是站在她這邊的。「那個小姐分明是狗眼看人低,我進去看衣服她理都不理我喔,我看中一件三千多的襯衫,可是身上的錢只有兩千六,想留個一百喝飲料,就問她能不能打個八折?她從頭到腳打量我一眼,說不能打折也就算了,還叫我錢不夠就去看過季特價品。我一火大,就把所有的錢拿出來付現了,哪知道……」
她抽抽鼻子,無限委屈地抬眼問他:「四海,我看起來真的那麼像窮鬼,不夠資格認識你這種人嗎?為什麼他們都不相信我認識你?」
他愛憐地揉揉她的發,逗她開心地說:「你呀,由裡到外穿的全是百貨公司買的昂貴服飾,吃的是一個五百的高級便當,坐的是我這個董事長當『司機』開的賓士車,哪裡像窮鬼啦?是那個專櫃小姐眼睛脫窗、不識貨!你犯不著跟那種沒眼光的人計較。」
寶蓓總算破涕為笑了。
縱使遭受不白之冤,她還是能在眾人輕視的眼光與嘲諷中挺直胸膛,毫不畏懼地為自己辯駁,堅強而不退縮;可是當她一見到四海,滿腹的心酸立刻排山倒海而來,他語帶關懷的一句話就讓她淚如泉湧了。
她想聽他的安慰、想要他打氣、想要他擁著她輕哄,他也果然沒讓她失望。倚在他溫暖的胸懷,聽著他為她抱不平的話,原本堆積如山的氣忿,一下子全消弭無蹤了。
「不哭了?」
四海極其自然地伸手輕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完全沒察覺自己的舉止有多親匿。
「嗯。」她把臉埋進他胸前,貪戀地吸著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清香,撒嬌說:
「可是不掙回面子我實在不甘心,你要幫我喔!」
他一愣。「怎麼幫?」
「陪我再去那一櫃把那件襯衫買回來。」
「呃……」
他微冒冷汗,衣服不下三折他從不買的,何況他可從不買超過一千元的襯衫,而她剛剛說她看中的那件是三千多吧?這……
看他有些遲疑,寶蓓臉上立刻浮起一片烏雲。
「你是不是覺得跟我去很丟臉?」
他立刻嚴正聲明。「當然不是!」
「那就走嘍!」
寶蓓二話不說,迅速把四海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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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樓回到專櫃,四海還是又充當了一次凱子,在女櫃員尷尬的眼光中,掏出錢把寶蓓看中的那件襯衫買下。
「董事長、金小姐,剛剛全是一場誤會,真是對不起。」
方纔還趾高氣揚的女櫃員,看見寶蓓真挽著四海一起來,態度立刻有了一百八十度轉變,誠惶誠恐地陪著笑臉,把裝好衣服的紙袋交到她手上,畢恭畢敬的。
「你——」
「哼,我早說過我是董事長的人,錢真的是他給我的,沒騙你吧?請你以後別再瞧不起人了!」
本想乘機給員工上一堂「顧客至上」道理,可是四海話才出口就被寶蓓給搶先,而且她昂首驕傲地說完,立刻挽著他大步走開,一秒也不多做停留,讓他既無奈又好笑。
「喂,什麼叫做『董事長的人』?」
她說得臉不紅、氣不喘,他可是聽得臉紅心跳呢!
「我越來越覺得自己活像一棵尤加利樹,被你這只無尾熊整天糾纏不休也就算了,還快被你啃得光禿禿!拜託別再說這種會害我作惡夢的話了,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他帶著笑意這麼說,一點警告作用也沒有。更何況他剛幫寶蓓出了口氣,心情特好的她被他消遣幾句根本不以為意,還故意更加小鳥依人地粘著他。
「無尾熊不錯呀,人見人愛呢。」她甜笑說。「你不是尤加利樹,你是『發財樹』,被我啃了舊葉還會再長出更多新葉,絕對不會禿的啦!」
「少來。」
「真的嘛!」她笑瞅著他俊朗面容。「噯,我聽張警官說,你因為太小氣總是被女人甩,沒有女人能忍受得了跟你在一起超過一年,是真的嗎?」
這個死張浩然,竟然把我說成這樣!
他身子一僵,懊惱地望住她。「你別聽那個張浩然亂說!我看起來像是會被甩的男人嗎?!是我那些前女友和我的理財觀、價值觀截然不同,既然不合,當然就和平分手,各自再找適合的對象,哪有誰甩誰?」
「嗯,我就說嘛,你明明人長得帥、事業有成、待人又溫柔,而且不是小氣,只是節儉而已,怎麼可能會有女孩子笨到甩掉像你這麼好的男友呢?要也是你甩了她們才對。張警官一定是嫉妒你才那麼說。」
四海聞言頻頻點頭。這丫頭果然有眼光!比起以前那些甩了他——喔,不,是「和平分手」的前女友們明理多了。
「這樣吧,不如我當你女朋友好了,我保證一定不會嫌你小氣就跟你分手。」她乘機毛遂自薦。
他敬謝不敏。「饒了我吧,我才不敢交個『討債鬼』當女友。」
「我才不是討債鬼!」她嘟起小嘴抗議。「我就不信你對我連一點點喜歡都沒有,在你眼中,我多多少少也有些優點吧?」
「一點也沒有。」
他連考慮都不考慮,故意逗她。
她馬上輕槌了一下他臂膀。「喂,你這麼說不覺得對淑女很沒禮貌嗎?普通人都會給點面子說有吧?」
「給你面子,我又不曉得要被你A掉多少『銀子』了。」他可一點也不敢小覷她幾滴淚就讓他荷包扁掉不少的特異功能。「再說,哪有淑女會跑到人家辦公室裡鬼哭神號,差點沒把牆都哭垮了?明明就是個小妹妹,還想裝大。」
她不服氣地說:「我已經滿十八歲,都可以結婚了,才不是小妹妹!」
「要不要吃冰淇淋?」
「要!」
寶蓓反射性地一答完,才發現他唇邊的戲謔淺笑,明白自己中計了。
「笑什麼笑?法律有規定大人不能吃冰淇淋嗎?又不是只有小孩子愛吃而已,我也愛吃不行喔!」
她赧顏爭辯,鼓鼓的雙頰分明還帶稚氣,在四海眼中看來其實挺可愛的。不過他只敢在心裡這麼想,要是讓她知道,肯定又吵著要當他女朋友了。
「哇……媽咪……」
一聲震天價響的小孩哭聲把他們倆全嚇了一大跳,四海循聲一看,一個約莫才兩、三歲大的小女孩正坐在地上哭得唏哩嘩啦。
「誰的小孩走失了?有沒有人小孩走失了?」
才一眨眼的功夫,寶蓓已經快一步奔到小孩身旁,一邊抽出面紙替小女孩拭淚,一邊扯開嗓子提醒那些忙著血拼的媽媽們,卻沒有半個人來「認領」。
「怎麼辦?」寶蓓一面哄著小女孩,一面徵詢已走到她身邊的四海。
「叫服務台廣播兒童走失吧!」他說完,彎身詢問小女孩:「妹妹,你媽咪叫什麼名字?你住在什麼地方?」
小女孩望著他一陣沈默,四海皺起眉,耐心地再問一遍,沒想到她不回答也就算了,還像見到鬼一樣突然又放聲大哭,讓他尷尬得臉色一陣青白不定。
「乖、乖,不哭喔……阿姨帶你去找媽咪,不哭嘍!」
寶蓓乾脆抱起小女孩又拍又哄,沒三兩下功夫就讓小女孩止了淚,還信任地兩隻小手緊緊抓著她,生怕連她也不見似的。
四海凝視著她的眼光充滿佩服。「沒想到你帶小孩的功夫還挺不錯的,也許你適合當幼稚園老師或是保母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