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一笑,宛如雨後天際的一抹彩虹,雖然絢麗,卻如此短暫。
費豫甚至來不及捕捉那抹在淚痕中乍現的美麗,就已經消逝無蹤。
憾然望著她斂起笑的清冷臉蛋,像是全然不沾染一絲情緒,平靜卻無心。
她的發亂了、臉上的妝糊了,哭紅的眼還懸著淚光,審視女人講求完美的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她醜,只想好好將她抱進懷裡撫慰。
初秋的夜風吹來涼意,他脫下身上的薄外套披在她身上。
蘇沐芸緩緩抬起頭,望進他深邃眸底。
帶著他氣息的溫暖,驟然牢牢包圍住她,像為身處冰冷絕境中的她送來一絲暖意。
「我送妳回去吧!」費豫平靜的說道。
「不要!」她不想回家,此刻她無法面對任何人。
靜靜凝望她半晌,他突然拉起她。
「走吧,我帶妳四處走走!」
她從淚眼中看他一眼,掩飾不住錯愕。
這個擅長玩愛情遊戲、讓女人心碎的花花公子,竟然說要帶她去走走?
她若聰明,就該立刻轉頭就走,離這個肯定比樊子靖還要殘忍無情的花花公子遠一點,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不想反抗,任由他牽起她往車子走。
她現在還在乎什麼呢?
她還有什麼可以損失?感情?驕傲?還是尊嚴?反正她已經一無所有了,還有什麼能叫她害怕失去的?
默默上了車,費豫轉動方向盤將車駛進車道中,一路往她不知道的前方行進。
「妳等我一下!」突然間,車子在路旁停了下來,丟下一句,他逕自下車,修長的身影一下就消失在藥局裡。
不一會兒他回來了,手裡多了幾樣東西。
「妳脖子受傷了。」費豫傾過身,小心翻開她的衣領檢視。
這道約十公分長的傷口看得出是經過粗糙、細長的物品磨傷,雪白細嫩的肌膚上,留下被磨破皮的細細痕跡,已經微微滲出血。
「可能會有點疼,忍耐一下。」他細心提醒,拿出優碘倒在棉棒上,小心的替她上藥。
「疼嗎?」看她沒有半點反應,他有點不放心問道。
搖搖頭,蘇沐芸只感覺到他傾身靠攏過來的巨大壓迫感,以及他身上獨有的好聞氣息。
這麼近的距離,蘇沐芸可以感受到他的溫柔與小心翼翼,臉上認真專注的表情讓人著迷,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一面,跟印象中那個狂妄自大、輕佻邪惡的花花公子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人。
突然間,她的心無來由的震了下。
在最脆弱的這一刻,他的體貼與溫柔,彷彿觸動了她心底的某一處,讓她有種莫名的悸動,一種不該出現在他們之間的感覺。
趕緊收回目光,她努力調勻呼吸,把那些不該有的情緒統統逐出腦海。
她在想些什麼啊?眼前的這個男人可是費豫--那個聲名狼藉、只會讓女人心碎的花花公子,她怎會以為在他身上感覺到真心的溫柔?
仔細上完優碘,收好幾樣藥品,他突然開口。「這是被項鏈劃傷的是不?妳把項鏈硬扯下來。」
一句話,叫她的心又震了下。
她沒說話,心裡卻有種被硬扯開來的痛楚與難堪。要是他再多問些什麼,她一定會立刻甩門而去,但出乎意料的,費豫不再開口,只是輕歎了一聲。
那聲輕歎,彷彿包含了瞭解、心疼與不捨。
她的淚幾乎又掉下來,在這脆弱的一刻,她已經承受不了太多刺激,狠狠咬住唇。「夠了,我該回去了!」她遽然拉開彼此的距離,疏冷說道。
看著她防備壓抑的表情,費豫知道她又把自己藏進堅強冷靜的面具下。
這就是蘇沐芸,一個總是那麼驕傲好強的女人,連費豫都忍不住對她的固執搖頭。
「好吧,我送妳回去!」歎口氣,他坐回駕駛座,重新將車子開上路。
一路上,兩人各自沉默,握著那條被淚水沾濕的手帕,蘇沐芸始終低著頭,看似已經恢復平靜。
但,一顆斗大的晶瑩淚滴,卻突然落在她的手背上,一顆、兩顆、三顆……
說好不再哭、絕不在費豫面前顯露脆弱,但淚水卻像是與她作對似的,不聽使喚的滾出眼眶。
突然,一張面紙遞到她面前,她狼狽接過,及時攔截兩顆即將落下的淚。
車上的氣氛異常僵滯,一段路彷彿永無止境,原本壁壘分明的兩人,此刻卻變得曖昧模糊起來,她甚至不知道之後該用什麼態度面對費豫。
她在等,等著他說出一句嘲諷輕佻的話,就立刻下車走人,讓彼此清楚劃開界線,今晚所欠他的,也全一筆勾消--
但,他卻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善解人意的適時遞來面紙。
這男人,到底想做什麼?到底有多少種面貌?
明明是那麼遊戲人間、用情不專的人,為何可以有那麼體貼溫柔的一面?
一堆問號擠在她傷心又紊亂的腦袋裡,但她現在實在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去想其他事情。
總算,這段長路到了盡頭,熟悉的大門前,暈黃的燈光安定了她的心緒。
車子在門前停下,她拿起皮包,低低道了聲謝,立刻側身準備下車。
「好好睡一覺別想太多,世界上,總會有個真正懂妳的人出現。」
剛拉開車門,背後突然傳來一句。
蘇沐芸停住動作,不敢相信這句話會從他口中說出來。
這是那個看似輕佻放蕩,總是沒半刻正經的費豫?
她不明白為什麼,但,心卻湧起一種奇妙的感覺,熨得她心口暖暖的。
她從來沒有想過,給她安慰的人會是費豫,這個根本不該是扮演瞭解、安慰角色的男人。
懷著複雜的情緒,她近乎倉皇的匆匆逃下車。
第八章
蘇沐芸明顯消沉了。
往日那個美麗自信、神采奕奕的蘇沐芸,如今變得鬱鬱寡歡,看起來憔悴得令人不忍。
表面上她看來依然堅強平靜,一如往常的認真工作,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這件事給她的打擊有多大。
她太驕傲、自尊心太強,她不是不接受失敗,只是無法接受,畢竟從小到大,她始終是那樣順遂,從沒遇過半點挫折,幸福跟成功似乎是那麼理所當然的事。
忙碌的蘇氏夫婦,甚至也沒有發現女兒眉眼間的落寞,當然也不可能發現她的不對勁。
而失戀這件事她也沒打算讓父母知道,一方面是母親始終不贊成她跟樊子靖的交往,這件事鐵定會讓母親藉機說教;另一方面,她已經習慣把自己最優秀出色的表現拿到父母面前,這種不光彩的失敗,她沒臉說。
然而只要一空閒下來,蘇沐芸總會想到自己被拋棄的事實。
她不是輸不起,只是,面對這樣的事情,她完全沒有一點心理準備,或許,她是錯了,錯在對自己太有自信、太有把握,從小被掌聲與讚美培養出來的優越感,讓她不知道要怎麼去應付這突如其來的狀況。
她一向那麼驕傲、好面子,樊子靖給她的或許不是心碎,而是難堪與挫敗。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寧願放棄家世、條件遠遠勝過另一個女人的她,而選擇一個平凡的女人引
她想不透、也不懂這是為什麼?
這個解不開的心結,讓她唯有藉著不停的工作、不讓腦子停下來,才能暫時遺忘。
「總監還不下班?」
葉晴替她送來各部門的工作進度,看她仍埋首桌前不忘問了句。
「我今天要加班。」蘇沐芸抬起頭,明顯消瘦不少的臉龐,漂亮依舊,卻多了幾分令人憐惜的落寞。
點點頭,葉晴欲言又止,但躊躇半晌後,終究還是道了聲再見關門離去。
聽見逐漸遠去的腳步聲,蘇沐芸抬起頭,看著那扇緊閉的大門好半晌,一種莫名的寂寞湧上心頭。
突然間,她彷彿又回到小時候,父母忙著在外工作,她每天都得目送父母的背影離開、聽門合上、逐漸遠去的腳步聲,然後,世界就只剩下她一個人--
隨著年齡日益增長,她的生活圈大了、忙著考試、忙著規畫未來,她已經很久不曾有過這種感覺了。
沒想到,這個打擊好像又把那個磨練得堅強獨立、自主能幹的她打回原形。
甩去腦中紛亂的思緒,她看著一桌待辦的工作歎了口氣,繼續埋首龐雜的工作裡。
窗外夜幕逐漸籠罩,她依然專心於工作,就連錯過了晚餐時間都渾然不覺。
整個世界寂靜無聲,只剩下她偶爾敲打鍵盤時的清脆聲響,突然間,門外傳來清晰的腳步聲,沉穩而緩慢的腳步,在這個靜謐的夜晚時刻,聽來格外讓人毛骨悚然。
停下動作,蘇沐芸轉頭警戒的看著大門,聽著腳步聲逐漸朝這裡走來--
她開始緊張起來,這麼晚了,四下無人,警衛在樓下,就算她現在打電話也不見得有幫助。
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為女人的脆弱,看來,她真的不如自己想像的堅強。
總算,腳步聲在門前停住,蘇沐芸緊張屏息,下一刻大門突然被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