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吃就是福,妳可別搞節食那一套。」唐娜嗤一聲。
血盆大口張得有半個地球圓和大,賣力的給它「很有福」。
只是,嘴巴剛停,視線一轉,掃過進來的兩個人——
一男一女,保守的估計,體積起碼都有她們的兩倍大,全身都是肉,一動就抖抖顫顫。
唐娜吃得正起勁,嘴巴就那樣張得大大的,都看得到潛伏待發的蛀牙。
「唉,胖得像浮屍。」好不容易合上嘴巴,吁口大氣。
那一團一團的肉都是松的,又白,肥到發腫。
看看手中高糖分的鬆餅,突地塞給謝海媚。
「咳!」謝海媚正喝著水,給嗆到噴出來。
「放心,妳小姐要吃成那樣,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別暴殄天物。」把鬆餅又塞回給她。
唐娜看了又看手中的鬆餅,丟掉她捨不得,一個一塊多,吃錢哪!但眼角掃過那兩團肉,還是不放心,天人交戰半天,忍痛將吃了才幾口的鬆餅丟回盤子裡。
這個唐娜春病一發,真的不輕了。從來眼裡只有方塊書,居然也擔心起身材這回事。
「妳這樣多浪費!都是錢耶,把它打包帶回去晚上吃,又省了一頓。」
要命!怎麼她也染上唐娜那種「錢癖」的口氣。
「對喔,我怎麼沒想到。」
不是說,所有不幸的人都會深入思考命運的乖舛,但幸福快樂的人因為滿足,多半不會思考追究太多。同理可證,這「縝密」的思考,充分暴露她「窮老百姓」的心態。
要命。謝海媚不禁苦笑。
早半年前,「小資產階級」的自滿浪費習性,怕不對這等「窮酸」嗤之以鼻,簡直德性!
現在她不只把吃剩的「打包」,還要跟唐娜一樣,帶起從高中畢業後就在她生活裡絕跡很多年的便當。
要命。被唐娜影響得真是不輕。
唐娜會發春,也許是種下意識的必然。有個男人,不只暖身兼暖腳,還可以幫忙作作飯,喂喂孤寂的胃一頓好吃的。
「我等會有課。妳呢?」出了咖啡店往公車站走去。
「我晚點才有課,要先回公寓一趟。」
剛要過馬路,公車刷地掃過十字路口,唐娜急忙揮手快跑去堵公車,一邊匆匆回頭叫說:
「晚上一定要來!七點半,別忘了!」
然後大聲喊叫,追上去硬是把車門敲開。
追車的是唐娜,奇怪車站旁等其他路線車的人卻好奇的看她。謝海媚極力擺出一張「冷艷」的臉,空心蘿蔔般的鄭重,一邊下意識的往後退。
站牌後一排古董店,一家挨著一家,有一家正小心翼翼地搬運貨品,擋住去路,她只好耐心等著。
目光不免往古董店掃了一掃。乍看之下,一堆朽木腐板;仔細地看,還是一堆破桌爛椅。
看看標價——嘿嘿,媽媽咪喲!
算她沒文化。
所謂古董,不明就裡,十成十就一堆破銅爛鐵。
就像她這個人一樣吧,識貨的說「古董」,不識貨的就一堆破銅爛鐵。
心裡還在默算那個標價她可以買幾個禮拜的菜,前面不大遠的地方有個男的朝她這邊跑來。
黑背心,黑短褲,露得恰到好處的結實肌肉……
謝海媚女人本能的多瞄了兩眼。身材真是不錯,可以打八十分。
那男的跑近了,有點面熟……
哎!
她的心莫名的亂竄起來。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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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他,還能是哪個他!
所謂命運及巧合聯手惡作劇的他。
那個蕭潘——
他一直跑到她面前,停下來。
「嗨!」一身汗,襯得一身肌肉更結實有力感。
謝海媚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嗨。」目光不敢亂瞥,死死的盯住他的臉。
但那張臉同樣溢滿一股男人魅味,一樣的危險。
「好巧,在這裡碰到妳。」該死的蕭潘,很知道自己魅力的笑起來。
「是啊,好巧。」拜託,不要跟她講「巧合」好不好。
「等車嗎?」
「是……啊,不——嗯,對……」她簡直不知道該把視線擺哪裡,語無倫次的。
「妳住在這附近?」
「嗯。」
「我住在海邊那個小社區,離這裡不算太遠。真巧對吧?我們還真是有緣。」蕭潘又笑,似乎很滿意這樣的巧合。
這真的是偶然,他沒想會這樣就撞見。
但謝海媚心裡打個顫。
他居然在說「緣」!
所以這世事都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撥弄,證諸他們之間太巧合的偶然。
「吃午飯了沒有?我請——」
「我吃過了。謝謝。」不等他把話說完,便趕緊打斷他。
「那麼,請妳喝杯咖啡——啊,妳不喝咖啡的。那麼,喝杯茶吧。」不讓她拒絕的,語氣非常的柔軟:「陪我喝杯茶。」
「我——嗯……」想拒絕,偏偏心虛的編不出借口。
心虛?噢,天!
「妳有事?」
正好替她找借口。謝海媚趕緊點頭。
「我有課。」算不上是說謊吧,雖然兩個小時以後才要上課。
「我送妳過去。在這裡遇見妳真是太好了,我還在想什麼時候才能再碰到妳。妳一直沒打電話給我。」好像他們多親似。
聲音還是那麼柔軟,溫柔的纏放教人不忍的那麼一絲絲怨,要人先內疚起來。
「謝謝,不用麻煩了。」
「不會的,我很樂意的。」
「真的不用了。」
蕭潘看看她。
「好吧,妳這麼堅持,我就不煩妳了。」加重那個「煩」字。
「我不是那個意思。」說得好像她多嫌他似。
「那就好。」蕭潘俯身傾靠向她。「其實,老實說我也沒開車出來。」
他忽然那麼靠近,輕聲笑著,謝海媚猛不防呼吸進他的氣味,驀然浮躁起來。
她神經質的笑了一下,一下子潰防。
研究心理的蕭潘,很知道怎麼突襲人的不提防。
「我自請處罰,罰我請妳喝茶吃飯吧。妳不介意給我妳的電話吧?」
「呃……」又一個突襲。謝海媚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蕭潘又朝她傾傾身。
無形的壓力壓得她!
「我保證,我不是壞人。」表情十分認真。
謝海媚不防,笑出來。這一笑,失掉拒絕的餘地。
蕭潘默念一次她的手機號碼,又自覺的笑了。自覺他那笑的魅力,開展著那笑看著謝海媚,直到謝海媚承接不下來,怕滋生出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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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ndy有男朋友了?真的?不過,她現在比較會打扮了,難怪。」
「對啊,我那天碰到她,她還化妝呢,變得挺漂亮的,差點都認不出來。」
「所以啦,天下只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
後頭咖啡桌那邊有幾個女孩在聊天,討論得很熱烈。
小房間裡擠了三四十個人,鬧烘烘的,不仔細聽,其實不容易聽到誰或誰在說些什麼,完全混雜成一團。
她們的聲音雖不大,但夠清脆,說的又是中文,像是北方口音,捲舌咬字很確切,聽起來就比較清楚,也就那麼鑽入她耳朵。
謝海媚忍住沒回頭,有點無聊的喝著一口又一口的熱開水。
唐娜早不知道鑽到哪裡去,抓著某個倒楣的本地老外學生練英語了。她沒那興致,待了不到十分鐘,就開始覺得無趣。
後頭的聲音又傳來,已經變成在討論找不到男朋友的幾大理由。
大概就是,找不到男朋友的女人都不外幾點因素。
一是不化妝,老是以「真面目」示人,要命的是還自以為是天仙美女,其實是嚇死人的黃臉婆一個。
然後,看太多的愛情偶像劇,學日劇裡的女主角,動不動就喝酒,而且還是啤酒,喝醉了還脫衣服咬人發酒瘋。
三是不懂得打扮。別提什麼露肩露背裝或蕾絲薄紗,春夏秋天永遠那一套太空服,從頭包到腳。
還有就是下了課就直接回去,從來不參加任何聚會,男人瞄她一眼就以為人家對他有意思。
要不就是太過大剌剌,說話粗聲粗氣,不懂得撒嬌,不夠矜持含蓄,像個男人婆,沒有一點女人味……
聽到這裡,謝海媚忍不住暗笑起來。
雖然這種話多半是女人說來給女人自己聽,總是女人自己在危言聳聽,在揣測男人的意思,好迎合男人的需求。
但對男人來說,倒是很受用的。
算一算,這幾項「天條」裡,她犯了幾樁?
難怪,一大把年紀了,她還找不到個男人來抱。
唉!唉!
她喝口水。突然,後面的妹妹們講起了一個有關男人性能力的笑話。
她噗哧一口水給噴了出來。
天呀,真是天才!
她終於忍不住回頭過去。幾個白淨清秀的女孩,正吃吃笑成一團。
「非禮勿聽,非禮勿聽。」謝海媚喃喃的。
不知道是不是她年紀「大了」,這笑話聽起來太容易聯想,真有幾絲色情感。
她對自己搖搖頭。搖得太專注,沒注意,一轉身,撞到一個東方長相的男孩。
「嘿,妳是哪裡來的?」一開口就跟她說中文,跟她相同的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