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黛聽見堂叔的話,忍不住大笑起來。然而,她發現武希任仍然神色自若地坐著,毫無緊張或是不安的表情。倩黛頓時感到一股寒意自背脊升起,她以冰冷的口氣對查爾說道,「叔叔,你在說笑話,可是一點也不好笑。」
「婚姻大事,怎麼會是笑話?」查爾以同樣冰冷的語氣回答道。
若不是自小家教甚嚴,倩黛此刻定會對柏查爾大吼大叫,「既然如此,大人,我拒絕武先生的求婚。」
「親愛的,你不能。」查爾勉強一笑,並向武希任歉然地一點頭,「我已經作主,替你答應了這門親事。」
接著,查爾不厭其煩地對她說,她尚未成年,監護人有權將她許配給任何人。他不需要倩黛的同意,倩黛也沒有權利反對。
倩黛憤怒地與他高聲爭辯,最後卻落得被鎖在自己臥房內的下場。夜深人靜,倩黛已想出自己眼前應該採取的幾項步驟。首先,她必須逃出去,找一個隱密的地方躲起來。倩黛早已想到可以供自己暫時藏身的最佳場所,那便是海邊的洞穴,說不定小時候玩耍時所留下的毛毯與火種至今還在。她打算在那裡待到明天晚上,再想辦法離開多佛。至於下一站是那裡,倩黛心中毫無概念。也許先去倫敦,設法找一份工作,然後再托人與姑姑取得聯絡。想到姑姑,倩黛不禁心懷感激地微微一笑。她自幼喪母,父親對她寵愛有加。身為獨生女的倩黛,從不知人間疾苦。直到和姑姑相處之後,她才漸漸養成照顧自己的本事。多虧了姑姑的耐心教導,否則倩黛面對查爾的逼嫁,恐怕只有乖乖聽命的份。
眼見夜色已深,倩黛抓起整理妥當的小布包拋到窗外。她小心地爬到窗木台上,攀住最近的一枝莖幹,沿著樹身滑到地面上。接著,倩黛抱緊小布包,加快腳步朝海邊走去。從小到大,她在這條道上來回不知有多少趟,就算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倩黛也能輕鬆地找到岩塊聚集處。
聞到略帶鹹味的海風,聽到海浪拍擊巖岸的聲音,倩黛這才有了「回家」的感覺。
只不過,她的滿腔歡喜很快便消失不見;因為,這個「家」裡,竟也有外來的侵入者。
倩黛抵達海邊之際,發現距自己二十碼左右的地方,有三個人正將一艘小船拉上岸。
莫非是走私?也許吧。船上沒有一絲燈光,倩黛相信他們絕不是尋常的漁家。為了避免被他們發現,倩黛輕手輕腳地向一處凸出的岬角下退出去,想籍著那裡的樹叢及陰暗遮住自己的身影。
可惜的是,這一夥共有五人。倩黛只顧著向後退,並未注意到兩名留在岸上把風的人,因而筆直地撞進其中一人的懷裡。她在驚嚇之餘,竟忘了出聲呼救。待那人用一隻滿是魚腥味的手摀住她雙唇時,倩黛想叫也已來不及。她心想,或許可以和對方好好地談一談,讓他放自己走開。倩黛心裡有這種想法,因此並未掙扎,任由對方將她抱著走向海邊那艘小船。
來到船邊時,月亮忽然被一片浮雲遮住。四下一片漆黑,倩黛看不見另外那三人的臉孔,也無法知曉他們是否為附近的漁人。她發現捂在自己嘴上的那雙手,並沒鬆開、或是移走的意思,心中不由得大大地恐慌起來。她繼而聽見那五人以一種陌生的語言,快速地交談著。他們的話,倩黛一句也聽不懂。但是,最後那一聲大笑,卻令倩黛有一份毛骨悚然的感覺,她的不安也因而轉變為害怕。
倩黛這才開始死命的掙扎,但是,她一個弱女子,如何鬥得過五名彪形大漢?他們輕而易舉便將倩黛弄上小船,用一塊又腥又臭的布塞進她口中,並以繩索將她的雙手綁住。一名男子將小船推入水中,他留在岸上向船上的人揮手告別。船上只剩下四名大漢,但倩黛仍是躺在原地,不敢稍有動彈,唯恐引起他們的注意。
她需要時間思考,需要時間平靜自己驚慌失措的情緒。他們甚至不問倩黛為何於深夜時分,一個人跑到海邊來,也沒有解釋為什麼將她抓上船。倩黛只會說英、法語;若是對方聽不懂這兩種語言,她將如何才能搞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一會兒之後,倩黛被人從小船中拉起來,登上泊於海中的一艘大船。她旋即被扔入一個漆黑的艙房裡,艙門被人用力摔上並鎖住。幸好她手上的繩索綁得並不太緊,倩黛幾番扭動,終於使雙手恢復自由。就在此時,艙門忽然被打開,一抹刺眼的光線射過來,門口站著一名完全陌生的異國男子。
他穿著一條寬鬆的燈籠褲,頭上纏著一塊白布,除此之外,身上別無他物。倩黛被他目不轉睛的目光,看得心頭冒起無名火。她忘了恐懼,站起身之後拿掉口中所塞的布塊。 〔
你會說英語嗎?」倩黛傲然地問道,「如果你不會,最好立刻找會說的人來。我要——」
「我會說英語。」
倩黛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多謝老天爺!我正在擔心沒有人會……聽我說,先生,這是一個嚴重的誤會,我要求馬上讓我去見船長。」
「小姐,你會見到他的。」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你放心,他也 會很希望見到你。阿拉真主保佑,見到像你這麼一份美麗的禮物落入懷中,他一定會欣喜若狂。」
倩黛的神色立即變得相當緊張,「禮物?什麼禮物?如果你指的是我——」
「當然是你。」他笑得更加開心,「你將會帶給我們一大筆財富——」
「少胡說八道。」倩黛厲聲喝道,「你們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什麼人會為我支付贖金。」
「贖金?」他咯咯笑出聲,「噢,不,小姐,像你這麼漂亮的女人,不是贖金可以換回去的。」
倩黛向後退一步,彷彿他的話有如毒蜂,會叮人似的。她不明白,卻又擔心自己已開始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艘船——在這裡做什麼?你們為什麼把我抓上來?」
「用不著害怕。」他試圖安撫倩黛,「不會有人傷害你。」
倩黛並未因為他的話而稍稍寬心,相反地,她看上去更是嚇壞了。「你是誰?」
他向前跨一步,倩黛立刻向後退一步,那人只得再向前走近一些。在此之前,貝哈金從未奉召和俘虜打過交道。第一眼看到她時,哈金便知道這位小姐絕不是普通人,和她交談之後,她那傲然的態度,令哈金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不過,她是誰並不重要,將來她的主人會給她一個新名字。
哈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船長梅芮斯堅持,所有擄來的奴隸,必須立即被告知自己的命運,並在最短的時間內,學習適應新的環境。哈金真恨自己,為什麼要是這艘船上唯一會說英語的人?
他正待開口,船身震動了一下。他知道,這表示水手已拉起船錨,準備啟航。
「那是什麼?」倩黛顫聲問道,整個身子緊貼著背後的牆壁。
「我們開航了。」
「不!」倩黛大叫道,「駛向何處?天殺的,快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小姐,我們是海盜。」
用不著再多做解釋,這一句話已經足夠了。倩黛清楚地聽見「海盜」這兩個字,但卻拒絕讓它進入腦海中。
她臉上已然毫無血色,「海盜?土耳其海盜?」
哈金一聳肩,「海盜,商人。在巴巴利海岸,這兩者沒什麼區別。」
「鬼才相信!土耳其海盜專門販賣白奴!」
「有時候是的。」
「這麼說,你是……不,老天,不要!」
倩黛由於激動,整張臉漲成艷紅,令她顯得分外明媚動人。哈金被眼前這張美麗的臉孔所深深迷惑,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也沒預料到倩黛會縱身向前一跳。他感覺到被人用力向旁邊一推,整個人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手中的蠟燭也因而摔熄了。在一片漆黑之中,哈金勉強看見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一陣恐慌襲過來,他立刻一躍而起,向倩黛身後追去。她若是跳船,芮斯船長說不定也會把哈金扔下海。
哈金衝上甲板,卻發現為時已晚。他看見一名水手急奔而上,伸手去抓直向前衝的倩黛,水手雙手落空,倩黛已然以漂亮俐落的姿勢,躍過護欄縱身向下一跳。哈金快步奔到欄杆邊,見到倩黛頭朝下潛入水面。最教哈金驚異萬分的是,她竟然會游泳!在船上有許多人——包括他自己在內,都是旱鴨子。要不是因為這樣,哈金早就跳下去追她。
他聽見身旁有不少水手在吆喝著,大夥和他一樣,都很訝異這名女子不僅沒淹死,反而還能朝岸邊游去。
「你這條蠢豬!我交給你一件最簡單的任務,你卻把它搞砸了!」梅芮斯的拳頭伴隨著吼聲,如雨點般落向哈金,打得他重重跌坐在甲板」。梅芮斯站在他身旁,眼中閃動著足以噬人的凶光,「我真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