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元一七九六年北非巴巴利海岸土耳其境內巴瑞克城
四匹駱駝急速向西邊的阿耳及耳奔去。為首的是一名皇宮密使,後面三人則是他的索命閻王。只見不一會兒的工夫,那三人已逐漸拉近與密使間的距離,最後終於超越他,並將他一刀斃命。動手殺他之人,名叫山德,是希臘籍的回教徒,平常就以殺人為業。另兩人為兄弟,來自一個以效忠大君著稱的家庭。利之所趨,兩人因此參與此次暗殺密使的行動。
山德從死者身上取出密函。看完之後,他冷哼一聲。
「還是一樣。」山德將紙條傳給兩兄弟中的哥哥。
「難道你認為應該不一樣?」弟弟問道。
「我希望它不一樣。」山德的口氣十分不高興,「找到真正密函的人,可以獲得另一袋賞金,那才是我的最終目標。」
「我們也是這樣想。」哥哥說道,「儘管這張紙條和以前那幾張完全一模一樣,他一定還是要看。」紙條被小心翼翼地放進做哥哥的口袋裡,「他說過,不論內容是否相同,每一張紙條都必須交給他。」
三人心裡有數,沒有必要指出「他」是誰,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連「他」的面都沒見過。「他」是否就是刺殺大君席傑穆的主謀?抑或只是一名中間人?這三人並不清楚,只知道「他」支付巨額酬金,目的在於取得密使身上的函件。
密使連續被殺,皇宮裡仍有許多忠心於大君之人,不畏生死地為他傳遞密函。暗殺者見到這種情形,心裡忍不住有幾分懊惱。更教人不解的是,每一張密函都有著一模一樣的內容。那是三行土耳其文所寫的筒單句子:我特此問安。需要再多說嗎?你常駐我心。
密函上沒有收件人的地址與姓名,也沒有簽署。因此,它可能出自皇宮內任何一人之手,而收件的對方,也有可能是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另外還有一種可能,送出密函根本是一種障眼法,以便暗殺者在未弄清楚情況前,不至於貿然再對大君下手。
第一名密使在被害之前,曾發誓說自己奉令將密函送交一位名為辛迪睿的英籍男子。就算真有其人,暗殺者也不願冒險。因為,大君此舉或許是在混淆視聽,很難說他暗中是否派出別的密使,向阿耳及耳或是突尼斯的君王求救。其實,無人知曉這一連串暗殺行動的幕後主謀是誰;大君即使搬來救兵,又能如何?
山德騎回駱駝背上,同時看一眼地上的死人,「看來,禿鷹又可飽餐一頓了。老實說,我做案一向不留痕跡。尤其是,能夠淹滅罪證的方法那麼多——」
「你的一向作風如何並不重要,「他」要的是,讓大君知道,密使的任務全告失敗。留下屍體任人發現,正是達成這個目的的最快方法。」
***
「你是否知道這件事的危險性?」
卡艾裡點點頭,臉上充滿著又敬又畏的神情。當初,他在市場中,將紙條塞給一名宮中太監時,原本以為嗣後接見自己的,仍是那名太監、或是宮中其他的僕人。他說什麼也沒想到,來人竟是大君的首相。艾裡不禁有些緊張地暗暗想道,這件密函究竟有多重要?無數的皇宮密使為它喪命;艾裡自告奮勇想擔任此項任務,竟勞動首相大人哈歐瑪親自前來會他。
哈歐瑪是本國僅次於大君的重要人物,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為了避免被人認出,只得喬裝改扮來此,仔仔細細地盤問艾裡自願擔任密使的原因。這個問題,卻令艾裡好生難為情。他怎能告訴對方,自已是為著一個女人,才決定冒著生命危險,替大君傳遞密函?
艾裡愛上一位女奴,她的主人同意將她出售,但索價甚高。艾裡不偷、不搶,只好靠這個方法來籌得心愛之人的贖金。這項任務雖然危險,但艾裡自認不會因此喪命。他並非大君的僕人,和皇宮也扯不上任何關係。誰會懷疑一名沿街叫賣果凍的小販,竟是替大君送信的密使?
正因為心裡有這種想法,他便與太監取得聯繫,表達自己這個心願。他堅持將會面地點定在妓院,並在兩天前便來到此地,預定在兩天後才離開。哈歐瑪雖是喬裝來此,卻也很難斷定是否有人跟蹤。若真有人盯上首相大人,今夜任何一個離開此地的人,恐怕都會遭到不測。艾裡的計畫中,因而決定兩天後再離開。
換作是一星期之前,哈歐瑪會毫不猶豫地將信函交給面前這位年輕人。然而,此刻他卻有些拿不定主意。昨天,傑穆曾追問他,究竟派出了多少位密使。歐瑪能據實告訴他嗎?傑穆定會氣炸了,說不定又會舊事重提,阻止他繼續派人送信。歐瑪當初對自己想出這個主意,頗為高興,卻萬萬沒有想到會引來這種後果。蓄意行刺傑穆之人,竟連送信的密使也不放過!
傑穆是位好國君,年方二十九的他,自同父異母的兄長手中接位迄今已有七年。和前任暴君相比,傑穆的內政與外交,都有相當顯著的改進。他為人公平正直,關心所屬的子民,將這個國家帶入一個繁榮的新境界。如今,他卻有如被困在獸欄內的猛獅,隨時小心提防突來的刺殺行動。歐瑪一直深愛著這位仁民愛物的君主,願盡一切的努力來保護傑穆。
既是如此,還有什麼好猶豫呢?
哈歐瑪將一袋金幣擲向桌面,見到艾裡睜大雙眼的模樣,他不禁微微一笑,「這些錢,用來支付你的費用。」歐瑪慢慢地說道,「裡面的數目,足夠你買下一條船及所有的水手。不過,我認為你用不著那樣。不妨租一條小船即可。」接著,另一袋同等重量的金幣,出現在桌面之上,「這是你的酬勞。如果你完成任務,還有另一袋金幣等著你。」歐瑪的神情變得相當嚴肅,「記住,你圓滿達成任務後,至少六個月之內不能回到巴瑞克來。」
艾裡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能回來。不過,面對偉大的哈歐瑪首相,他不敢要求解釋,「是,大人。」
「很好。你不用擔心那位女奴。她的事,我會親自處理,絕不會讓她被賣給別人。而且,我還會確定她受到良好的照顧。就算你沒有回來,我也會繼續照顧她。」
「謝謝你,大人!」
哈歐瑪未發一言,將密函交人艾裡手中。
***
他們將倩黛鎖在臥室裡,但是倩黛並不擔心。童年時,她經常攀著窗外的大樹溜出屋外。長大之後,她已多年未做此事,今晚卻值得一試。只是,她目前還不能走,必須 等到屋子裡的人都人睡之後才能採取行動。她必須收拾幾件換洗的衣服,想出一套完整 的計畫——最主要的,她必須平靜下來。此刻的她,氣憤異常,恨不得將柏查爾殺之以洩恨。
柏奧利死後,世襲的男爵頭銜傳給了堂弟柏查爾,遺產則由女兒柏倩黛繼承。奧利在遺囑中指定查爾擔任倩黛的監護人。倩黛年滿二十一歲或結婚之前,遺產暫由查爾負責管理。倩黛若決定於二十一歲前結婚,必須得到查爾的首肯。
倩黛於父親過世後的數個星期內,一直與終身未嫁的姑姑住在鄉下的海邊,而柏查爾一家卻趁此機會搬進屬於倩黛的柏氏大宅。年方十九的倩黛,發現姑姑靠著變賣首飾來養活她,於是寫信給查爾,要他寄錢過來。
一個星期前,查爾的回信到來,內容卻令倩黛大為光火。查爾不但沒有寄錢,反而命令倩黛即刻返回多佛。更過分的是,柏查爾連旅費都沒附上。倩黛眼看著姑姑變賣最後一項首飾,心裡的氣憤與難過令她等不及姑姑料理小屋的事,隔天便束裝獨自返回位於多佛的家。倩黛一心要讓查爾好看;沒想到,事情的發展,卻大大地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像客人似地被請入客廳。柏氏大宅的總管換了新人,傢俱、地毯也是新的。面對滿室陌生的佈置與陳設,倩黛真有作客的感覺。查爾一家人都在客廳裡,一個個衣著光鮮、態度傲慢。倩黛記得第一次見到他們時,腦海中唯一的印象便是,這些人全是一群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窮親戚。
看起來,他們花用倩黛的錢,倒是很大方。
倩黛進門後,查爾的第一句話是,「嗨,倩黛。親愛的,來見見你的未婚夫武希任先生,你們的婚禮將於明天上午舉行。」
武希任,她認得這個人。他住在附近,倩黛常在教堂中見到他。牧師講道時,他呼呼大睡。禮拜過後,他卻精神奕奕地在教堂後面猛追年輕少年。倩黛的貼身丫頭愛蜜,常說他是齷齪的髒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