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你和客人聊天說笑吧,小的忙得很,還得張羅明兒出門的東西呢。」她有一絲彆扭地別過頭,肘兒輕輕地將他往那方向推去。「人家小姐等著你,還不快去!」
「你是怎麼了?今兒個陰陽怪氣的。」他失笑,大掌再次揉了揉她的頭髮。「傻蛋,出門哪需要張羅東西?多帶幾迭銀票不就得了,其他要什麼路上買就行了。」
「王爺,你還真瀟灑,可萬一咱們遇到前不巴村,後不著店的野地呢?屆時無米無水缺乾糧,縱然身上有幾萬兩銀子也買不到一頓飽。」那種滋味她可是太清楚了。
「沒這麼嚴重。」他微笑,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隨隨便便打幾隻野味來烤也別有一番野炊風味,以天為蓋地為蘆更別具古風……」
「好了、好了,這種瑣碎小事讓小的來操心就行,你還是去和人家小姐說說笑笑,瞧!人家美麗的眼兒正哀哀怨怨地直瞅著你呢!」阿青強抑著醋味翻騰的衝動,不由分說地再把他推去。
「不成,我偏要你陪我。」千載被推得身形微蹌,好氣又好笑,不禁反手一把勾攬住她的腰肢,緊緊地摟著。
「王爺……你……別這樣……哈哈……哎呀,我怕癢啊……」她柔軟的腰肢被他攬抱得好不酥麻發癢,忍不住頻頻呵笑閃躲著。
他的大手堅實溫暖又有力,卻奇異地撩撥得她心兒滾燙,雙腿瞬間虛軟無力,又喜羞又臊惱,千百種滋味紛沓齊來。
想掙脫他的掌握,卻又不捨得離開他的擁抱──
不能動心,偏又動心呵!
千載原是打趣捉弄她,卻在指尖觸及她纖若柳條的柔腰時,渾身一顫,恍若觸著了閃電般……心,莫名地悸動狂跳急奔起來。
然後,他的手臂指掌與每一寸敏感的肌膚已貪戀著、迷惘著,怎麼也放不開她了。
他臉上促狹的笑意消失,深邃晶亮的黑眸怔怔地緊緊鎖住她的,堅定的臂彎箍攬著她軟軟的、暖暖的身子,一縷若有似無的幽香恍似夢,沁溜入他的鼻端,在剎那間悄悄落駐在他心間。
這是什麼香氣?他竟從未聞過。
「阿青。」他迷惑地癡問:「你身子好香,這味兒不像胭脂水粉的俗香,究竟是什麼?」
阿青小臉嫣紅成團團粉緋,正欲張口解釋,一道輕柔卻明顯不悅與驚疑的女聲硬生生在他們面前響起。
「王爺,憐兒有一事想請教您,不知您方便否?」蓮憐努力掩飾滿心震驚與猜疑,小臉盈滿楚楚之色。
英俊高貴風流的福王爺怎麼會姿態那般曖昧地緊抱著一名年輕童子?莫不成……莫不成他有斷袖之癖?
蓮憐臉色一陣紅黑變幻,纖纖青蔥玉手竟有一絲絲顫抖。
她的聲音驚破了千載滿心癡怔,他悵然若失地又莫名悚然地鬆開手,不敢置信地低咒了一聲。
該死的!他……他剛剛在做什麼?
他在調戲自己的貼身童子嗎?老天,他不是真的這麼做了吧?
心智良知被狠狠鞭笞而過,他不著痕跡地拉開了與阿青的距離,卻無意中靠近了蓮憐。
阿青先是覺得身畔的溫暖一空,隨即在看清楚他退離自己卻貼近蓮憐時,心頭驀地一酸。
阿青,妳究竟在奢想巴望些什麼?難道妳希望王爺能就此擁著妳一輩子不放嗎?
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癡癡地望著蓮憐與千載,男的俊俏豐朗,女的嬌嫩飄逸,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心頭疼熾得猶如火燒般。但是卻心知肚明,若說外貌或論談吐,這位蓮小姐的確比她更適合王爺,也更匹配得上他。
蓮小姐這麼清麗可人,王爺……終有一天會為她動心的。
屆時她這個小小貼身童子將黯然退場,永遠只能夠在遙遠的角落偷偷心繫掛念著他。
不是早就知道身份地位懸殊了嗎?不是早就知道主僕分際如銀河劃破分隔兩端了嗎?不是早就……決心一輩子當個「小男僕」,盡心盡力盡忠地服侍報答他了嗎?
「王爺,小的……先告退了,一些細軟還是得收拾的,還有交代幾名隨身高手護衛……」她憋著氣緊攢著掌心,腳步虛浮地退開。
阿青啊阿青,切切記得管好妳自己!
她在轉過身的那一剎那,低著頭,數著腳下的石階,濕熱的淚水卻已失控地奪眶墜落。
千載無言地望著她離去的瘦小身影,不知怎地,心頭模模糊糊浮動開來了一抹酸楚揪疼。
「王爺?王爺?」蓮憐輕咬著下唇,有些不依地喚著他。「憐兒同您說話呢。」
「有什麼事嗎?」他深吸一口氣,勉強轉過頭來,卻自然習慣地展露出親切的笑意。
「是關於家父案件的一些疑點……」蓮憐掩住成功的笑容,柔柔地道。
千載好脾氣地低著頭專注細聆著,可是心魂卻不能自己地飛了出去,緊緊牽掛著那臉色蒼白的阿青。
他嚇著阿青了嗎?可惡,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難道……難道他真的有自己也不知曉的怪異癖好?
但是他對別的男子不會呀!偏偏就是對阿青……可怎麼會呢?
「一團亂!」他低咒。
「王、王爺,憐兒說得不夠清楚,太亂了嗎?」蓮憐心一驚,怯怯地問道。
「不,同妳沒有關係。」他想笑,眉宇間的結卻怎樣也舒展不開。
真要命了,他就說了討厭冬天的嘛!
無聊的冬天,沉悶的冬天,讓人精神失常、胡思亂想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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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照阿青的盤算,起碼也得帶上十個八個護衛才行。王爺雖說是微服出巡,可畢竟地位尊崇高貴,非一般泛泛之輩可比,出趟遠門可是場大陣仗,萬一隨行保護伺候得不好,讓王爺掉了根頭髮、打了個噴嚏,他們怎麼對得起朝廷?怎麼對得起當今聖上?又怎麼對得起仙逝的老王爺和老王妃娘娘?
就算如今天下安靖四海清平,但是總得提防一干子不長眼的強盜或是跟老天爺借了膽子的惡徒逆賊來瞎攪和。
王爺的功夫「據說」出神入化,但阿青完完全全相信那只是「據說」,就憑他們王爺一天到晚嘻嘻哈哈和懶洋洋的樣子,哪可能吃苦打熬習得一身功夫?恐怕她胡亂學的幾招花拳繡腿還比他厲害些。
再說了,若是遇上壞人,怎可由一身尊榮金貴的王爺跟人家動手動腳?所以阿青思前想後,再怎麼樣都得帶上一隊人馬保平安。
可是他們那個惱人的王爺啊……
「就咱們四個去吧。」千載神態輕鬆的說,完全無視於她在一旁抹脖子瞪眼睛咬牙切齒。
「不行!」她二話不說,渾然忘卻奴僕之身,氣呼呼地大叫。
段無秀和蓮憐在一旁看得又是心驚又是愕然。這小小童子怎敢這般大逆不道,對王爺主子這樣大吼大叫?
可是更教他們驚駭的還是千載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得很開心。
「怎麼不行呢?」他點點她的鼻頭。
「當然不行,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萬一……萬一出了什麼事,阿青怎麼擔待得起?又怎麼對得起老王爺和老王妃娘娘?」她情急道,「還有皇上會擔心的,還有、還有……」
「還有什麼?」他有趣地瞅著她倏然嫣紅的小臉,這酷似小女兒羞赧神態好不動人。
真是太可愛了。
「笑什麼哪。」她忍不住埋怨地瞪了他一眼,「阿青是跟你說真的,若不多帶些護衛怎麼行呢?誰來保護王爺你啊?」
「我問你一個問題。」千載笑了笑,語聲溫和地開口,「草地上有一大隊螞蟻走來走去,你看不看得見?注不注意得到?」
一大隊?
「那麼多螞蟻,只要眼力不太差的,自然瞧得見。」她皺了皺秀氣的眉,疑惑地問:「王爺,這跟咱們談的事有什麼關係?」
「那麼我再問你,要是草地上有四隻螞蟻走來走去,你注意得到嗎?」
她一怔,隨即恍然大悟。
「王爺的意思是,咱們就是那四隻不顯眼的螞蟻?」她眨巴眼睛看著他。
「對。」他摸摸她的頭,咧嘴一笑,「孺子可教也。」
這話也有道理,但是……但是四隻螞蟻不是比一大隊螞蟻更容易讓人踩扁扁嗎?
她拚命想伸手發言,繼續表示堅決反對之意,卻沒想到段無秀卻忙不迭點頭稱是。
「王爺微服偵訪,還是小心秘密謹慎為上,這番破題剖析更是開宗明義,以淺顯文字暗寓大意思,真不愧人稱京師第一才子,聖上最最恩寵,也最最智勇雙全的王爺。」段無秀拍完馬屁後,又難掩自信滿滿道:「何況下官對武學頗有涉獵,雖非武林大家,但對付幾個毛賊,保護王爺的安危,這點能耐還是有的。」
京師第一才子?最最智勇雙全?她聽到這裡還沒吐才實在是個奇跡呢。
這段大人看起來人模人樣,怎麼吹捧起權貴來這麼噁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