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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蔡小雀

  阿青冷眼旁觀,簡直不敢相信從來討厭碰到人,也不喜被別人碰觸到的王爺居然扶了那位蓮小姐?!

  她的心直直地往下沉,莫名一陣淒惶恐懼襲上胸臆間。

  她還以為自己在王爺心中是特別的,有一定的地位,至少就只有她能碰觸他,他也常常揉揉她的頭,擰擰她的鼻子。

  可是現在這絕無僅有的「特別」,卻有另一個女子也得到了!

  也許……也許以前王爺會安心碰她,只是因為以為她是個男孩子……

  阿青只覺得一陣暈眩,指尖一鬆,整瓶滾燙的葡萄酒一歪倒,硬生生燙上了她的手腕──

  「哎呀!」她疼得倒抽口涼氣。

  「阿青,你在做什麼?」千載臉色變了,想也不想地拋下蓮小姐,迅速來到她身邊,大掌捧住她燙紅了的手。「打算把自己燙成沒毛雞嗎?靈兒,去拿香玉清涼膏來。」

  「王爺,我、我沒怎樣。」她強忍著陣陣鑽刺入心的疼痛,強笑道:「你還有貴客……」

  「貴你個頭。」千載慍怒地瞪著她,掏出雪白的絹帕輕輕替她拭去手腕上的殘酒。「閉嘴。」

  段無秀和蓮小姐看得目瞪口呆,一時間驚愕得難以反應。

  位高權重的福小王爺怎麼會為了個貼身小童燙傷就緊張成這樣?

  「王爺……」看見他如此擔心自己的燙傷,阿青一顆僵凝酸楚的心頓時又恢復了暖意,訕訕然正要道謝,卻見他目光已調轉離開。

  「段叔,蓮小姐,今日就請兩位在寒舍留宿一晚,明早我們再一起出發往蘇州。」他匆匆的說完,接過靈兒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拿來的香玉清涼膏便專注地旋開罐子。

  「晶兒,領兩位貴客到天色樓和明色居休息,撥幾名丫鬟好生伺候著。」阿青忍著痛楚,對門外的晶兒吩咐。

  「是,兩位請跟我來。」晶兒掩著小嘴輕笑,彷彿對於這一幕見怪不怪。

  反倒是兩位客人還有一些愣然,顯然覺得這一幕怎麼看怎麼彆扭。

  難道福小王爺有斷袖之癖嗎?段無秀腦子剛閃過這念頭,隨即又暗笑自己想太多了。

  福小王爺風流之名天下皆知,他雖然久居蘇州,但也知道王爺自小就是在一堆珠環玉繞的美麗丫頭中長大的,長大後更加不得了,不知有多少艷色女子與他過往甚密,惹出多少金風玉露纏綿來。

  不管客人離去否,千載迫不及待地倒出香玉清涼膏,沾在指尖上,仔細地敷上她紅腫的手腕上,一寸寸小心,一絲絲輕憐。

  阿青小臉紅靨難掩,心兒怦跳如擂鼓,害羞地想縮回手,卻被他溫暖有力的大掌握得緊緊的。

  她清了清喉嚨,「王爺,我真的沒事了。」

  「都腫了,誰說沒事?」他大皺眉頭。

  「小的皮粗肉厚,三兩天就沒事了。」

  他眉頭猶擰得緊,不悅地叮囑道:「十天不准你碰水,知道嗎?」

  她想笑,「有這麼嚴重嗎?」等他用乾淨布巾包紮好她的傷處後,連忙縮回小手。

  終究是……男女授受不親呵。

  她的小臉酡紅成淡淡的桃花。

  「別以為你是個男孩,肌膚上留下傷疤不打緊。」千載忍不住叨叨絮念。「一雙手白得跟羊脂似的,落下了疤多難看,以後哪家姑娘想嫁給你,光見你這道疤就嚇跑了。」

  「我才不要娶老婆。」她低下頭,偷偷地藏起一朵小小的嫣然。

  「小子嘴上這麼說,哪天忽然有了心上人,說不定連說都沒同我說一句,就帶了包袱私奔去了。」他替她將衣袖放下掩住燙傷,在瞥見她雪白手臂時,不禁一怔。

  阿青的手臂,怎麼纖細雪白得像女孩兒?

  「阿青要一輩子服侍王爺,絕對不……呃,娶。」她「嫁」字險險脫口而出,小臉又是一陣飛霞嫣然。

  「嗯?什麼?」他看得出神了,俊臉莫名發燙起來。

  她眨了眨晶瑩滾圓的眼兒,「王爺,你在發呆嗎?」

  「不,我只是在想……」他輕咳了一聲,隨口道:「今天你把府裡的事交代交代,明兒一早我們一起到蘇州去。」

  她一震,一臉錯愕,「蘇州?」

  「你常年住北方,沒見過那春暖花開鶯飛草長的蘇杭天堂吧?」他眼神含笑,「我年少的時候去過一回,那青山綠水、吳儂軟語美得不若人間,你若見了一定也會愛極了。」

  「可我們到蘇州做什麼?」她小心翼翼的問:「是……和今天來訪的兩位貴客有關嗎?」

  「對。」他緩緩伸了個懶腰,笑著拍了拍她的肩頭,「去忙吧,讓他們把午宴設在脈脈春愁閣,那兒暖和些,白梅也開得好看得不得了。」

  「是。」她心情複雜到極點。

  不知怎地,那雪袍美女清艷婉約的容貌始終在她腦海裡揮之不去,漸漸擴大成了深深的陰霾。

  她知道王爺眼高於頂,品味絕凡,什麼庸脂俗粉都入不了他挑剔的眼裡。

  可是那雪袍美女……她的美麗連阿青自己都深深震撼住了。

  第三章

  「阿青總管,你在這兒做什麼?」

  唐大娘滿頭是汗地翻炒著一味京醬肉絲,不忘好奇地關心著呆呆站立在爐灶旁的她。

  「呃……我想幫忙烙烙餅。」阿青聞言強顏歡笑,吸口氣開始倒水進盆裡和麵團。

  寬大通風的廚堂裡有五、六名精通廚藝的大娘忙碌來去,聽她這麼一說,連忙放下手邊的活兒,爭相搶過她手上的麵團。

  「阿青總管,你去歇著,這兒有我們呢!」

  「就是就是,你的手不是燙傷了嗎?」

  「再不就去王爺那兒守著,別讓狐狸精又勾引了去。」

  大娘們個個激動好意地勸著,其中宋大娘早已搶過那盆子麵團,滋地一聲烙起餅來。

  「妳們……哎呀。」她歎氣又跺腳,無奈地道:「王爺他們在那兒吃得興起,聊得快活,我就是不想在那兒湊熱鬧才躲到廚堂來的,妳們這樣……那我再躲到哪裡去呢?」

  「去去去,去緊緊守在王爺身邊,那兒才是你該待的位置。」元大娘二話不說地將她推了出去。

  瘦不隆咚的阿青哪裡是這些份量十足的大娘的對手,一眨眼就被推出了門外,還沒來得及回頭拍門,就聽見裡頭關門落鎖了。

  「不用這麼絕吧?」她啼笑皆非,隨即沮喪地搖了搖頭。「我就是不想回去看他們眉來眼去的樣子……」

  「誰跟誰眉來眼去?」一個從容慵懶含笑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還不就是那個翩翩風流的福──」阿青赫然一驚,猛地抬頭,「王爺?!」

  千載雙手抱臂,一身金衣燦爛好整以暇地瞅著她,「我等你說完哪。」

  「我……」她尷尬心虛地嚥了口口水,隨後惱羞成怒起來。「王爺,你在這裡做什麼呀?把客人扔在脈脈春愁閣裡,自己卻在這裡晃來晃去的,真是成何體統?」

  「我?」他怔了怔,被罵得慚愧起來。「呃,我只是……」

  「還只是什麼?」她索性惡向膽邊生,學大娘們那一招,二話不說地把他往曲廊方向猛推。「別在這裡晃得我頭暈,去去去,招呼客人去,那裡才是你該待的位置。」

  「可是很無聊。」千載歎了一口氣,黑眸炯炯地盯著她。「酒太甜,菜太香,段叔的笑太燦爛……」

  在在令他有種腸胃不適的感覺。

  好像這一切都安排得那樣刻意完美,段叔小心翼翼討好的笑容也格外刺眼。

  「你看楚楚動人的蓮小姐不就好了嗎?」她哼道。

  「你在生氣?」他訝異地看著她。

  「小的惶恐,小的哪有天大膽子敢生王爺您的氣呢?」她聽得出他語氣中的不敢置信。

  或許自己不該狗膽滔天,在他面前放肆造次,再怎麼說他是恩人、是主子,她怎麼可以對他這樣無禮?

  阿青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不是王爺的錯,是她吃醋吃昏頭了。

  「你這兩日怪怪的,是不是戀上哪個姑娘家了?」千載關心地問道。

  「對,我對門口賣玉蘭花的柳婆婆一見鍾情。」阿青不由得心頭火起,冷冷地道:「從此神魂顛倒情難自禁,王爺若有空的話,可否替我倆作媒證婚?」

  「你這小子!」他噗地笑了,大手憐愛地用力揉了揉她的腦袋。「腦子給雪凍壞了吧?快跟我去喝一杯燒酒暖暖身子,免得你越來越嚴重。」

  「王爺……」她被不由分說地拖往脈脈春愁閣。

  小築外的白梅飄逸地吐露著絲絲暗香,悄悄浮動在雪色天幕間。

  若是平常時分,阿青會很喜歡坐在這小閣底下,雙手支著下巴望著白梅出神,聽著雪靜靜地落下,將園子點綴得分外銀亮晶瑩。

  但是現在小閣裡坐著一位絕代佳人,輕倚著欄杆微擰黛眉的模樣實在楚楚綽約到了極點。

  身為女兒身,她堅決不跟這樣一位傾國大美女同在一個屋簷下。

  因為……

  「和她一比,誰還敢自認是個女的?」她咕噥,不無埋怨。

  「嘟嘟囔囔什麼呢?」千載低頭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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