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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鐵勒(綠痕)

  「大將軍……〞總算盼到救星的晉王府管家,在下人將石寅迎進內院後,趕忙迎上前去。

  石寅別眼瞧了瞧遠處爾岱緊閉的門扉一眼,「王爺人在裡頭?」

  「正火著呢。」提心吊膽的管家,實是擔心下了朝後就將自個兒關在房內的爾岱,不是在裡頭砸著東西,就是毀壞家物。

  一同上朝的石寅聽了,也明白爾岱為何會有那等反應。

  今日早朝,當聖上聽取了邊關軍情,得知西北欲脫離楊國權下,殺了使臣不說,還撂下了戰帖,龍顏大怒的聖上,當下即決意出兵西北,並詢問朝中列位百官,派何者出兵西北為佳。

  就在殿中眾臣都還在思索攻南方面的兵力,與此次撥兵力戰西北之得失時,信王德齡走出列位,在殿上力薦晉王爾岱兵優西北,說是晉王與大將軍石寅長年征剿外族,經歷較國中任何將軍為多,晉王此番出兵,必定旗開得勝。

  就在信王話一出口後,在朝中與信王走得近的嵇千秋與一干文臣,也紛紛跟進上薦,而同在殿上的太子靈恩與齊王玄玉、宣王鳳翔,卻在此時皆閉口不出聲,反仰首以望聖上的定奪。

  杯碗茶盤碎裂之聲,再次自屋內傳來,在管家懇求的目光下,站在院內的石寅跨出大步,來到門前後,也不叩門便開門而入,來到屋內,他瞧了屋中凌亂的四下一會後,在爾岱的身後輕喚。

  「王爺。」

  「德齡竟如此陰險……」怒火正熾的爾岱咬著牙,—拳亟擊在案面上,餘音繞室有聲。

  兵伐西北?

  原來德齡暗藏的就是這一手!

  這回在攻南一戰中踢他出局,德齡不為家、不為國,就只為自身利益與兄弟之爭,想那德齡在風花雪月的揚州逍遙時,他人在哪兒?他在黃沙滾滾戰鼓頻傳的大漠裡,與敵軍以性命相搏;他在舉步維艱的蜀道上,翻山越嶺四處尋敵;他在地氣蒸偶的荒林裡,只求一勝!德齡憑什麼奪去他的戰場?

  從軍以來,他從不求金銀財寶,或是封疆大吏,他要的是一處戰場,一處,能真真正正讓他一展身手,讓父皇及所有皇兄們刮目相看的戰場!待在西南的這些年來,他一直都是這麼想的,原本他還想著,此番攻南,看在他的戰績及歷練上,父皇攻南點將錄上必有他一筆,可他萬萬想不到,再多血染的戰績、再有經年累月的經營,只消藏在幕裡的德齡經手一唆使擺弄,全都化為烏有。

  「王爺不願出軍西北?」彎身自地上撈拾起一本兵書後,石寅拍了拍,漫不經心地問。

  爾岱猛然旋過身來,「那是當然!」

  「王爺是否忘了聖上已下聖諭?」那日在朝上,聖諭已自聖上口中說出,聖旨也已頒下,他再不願,由得了他嗎?

  爾岱緊握著兩拳。他怎會不知聖諭已下?若不是為此,他又怎會一想到那使了詭計逼他入局的德齡就滿腹不平?

  石寅正色地對他開導,「今日無論西北是為何興反,只要哪兒有烽煙,咱們就得去,不為什麼,只因這是咱們軍人的天職e」

  「西北狼煙,可真是西北有意兵反?」他冷冷一哼,「說穿了,不就是德齡與朝中那班弄臣在背後一手造成的?」

  石寅將粗眉一挑,「王爺可有實據?」

  「我——〃氣息一窒的爾岱,經他這一問,也只能住口,只因他知道,若無實證即擅加指控,扯上了德齡不說,少不了也要扯上朝中一批在暗處盟為德齡辦事的王公大臣,屆時他若是拿不出真憑實據,那麼他要承擔的,可是誣諂一罪。

  將他所有無奈與忿恨全都看在眼裡,石寅不是不心疼的,但他還是得讓這名將前程全都繫在千里沙場上的主子看清事實。

  「即使王爺所說是真,西北已反已是個不容改變的事實,王爺又能耐信王如何?」眼下西北邊關告急,聽人說,聖上不日就將頒動兵銅魚,爾岱再不願,只要接下兵符後,依舊得率軍前往西北。

  滿腔忿火無處洩的爾岱用力別過頭去。

  石寅歎了口氣,彎身蹲在地上替他收拾起一地的狼藉。

  「咱們武人,都是鐵錚錚的漢子,學不來,也不恥於文人貪官在私底下干的那些,但既然咱們不會拉攏朝臣、不會拜王公為師,也不會至宰相府上贈禮,那咱們就得靠自個兒的大刀殺出一片江山。」

  一勁兀自發火的爾岱,在聽了他的話後,忍不住回過頭來看著蹲在地上的他。

  石寅抬首望向他,眼中的炯亮,令人不敢直視,「記住,這回咱們的戰場在西北,不在江南。」

  他猶有餘忿與不甘,「但父皇與百官眼裡就只有南國沒有西北……」西北與南國一比,何者重孰者輕,一看即知,即便他能拿下西北,這在父皇眼中,不也只是微不足道。

  「王爺忘了臣教過你什麼了嗎?」石寅卻笑出聲來,將懷中捧著的書冊擱至案上後,再回身一字字告訴他,「戰場上,勝是生敗是死,同樣的,在聖上眼中,勝是功,敗,即是過。」

  爾岱頓時怔住,訥訥地瞧著這些年來對他來說如師如父的石寅。

  「無論戰場在哪,只要能勝即是有功,無論是哪國,只要拿著刀槍對準了我楊國的就是敵,今日王爺破三十萬南軍是功,西北殺敵十萬亦是功。」

  「但……」那藏在心底的疙瘩,縱使說得再有理,一時片刻間,教他怎能撫平?

  「更何況,行軍元帥有三,何者能在攻南一按中勝出,還是個未定之數,王爺又敢肯定,信王在兩名皇兄之下,能夠拿下勝績?」也是個投機者的石寅,反倒是很有興致去看一手造成這一切的德齡如何收拾,「以臣來看,倘若這是一齣戲,那麼攻南登場的主角,定是齊王玄玉與宣王鳳翔,至於信王,他不過是個跑龍套的角兒罷了。」

  思緒頓時清明的爾岱,訝異地眨著眼,而後不禁偏過首深思。

  石寅微笑地拉來他的手,將遭他扔棄的一本兵書擱至他的手裡後,一手按著他的肩。

  「就讓他們三個去爭個你死我活吧,咱們只要與太子一般,站得遠遠的,看他們究竟鹿死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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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艷如火的秋陽,將軒轅營廣闊的校場上,照蒸出縷縷上升的熱氣,由遠處看去,校場上的人影因搖曳裊裊的熱氣,顯得很模糊。在這過於燠熱的無風午後,軒轅營裡的軍員暫停操兵,紛退至營帳或營旁的樹下避熱,可在校場上,卻仍有幾抹人影未避日,反倒是頂著驕陽一徑操練。

  夏蟬已遠,西風不起,在這靜謐的午陽下,乍揚的箭嘯與射中篩靶的微響,偶爾會擾亂了一地的寧靜,站在樹下遠望的余丹波,不發一言地靜看著站在校場上拉弓練射的顧長空,在手中又一箭射出後,昂首等待著遠處站在靶旁的士兵,不一會,士兵揚起紅旗,示意顧長空方纔的那一箭正中百步外的靶心。

  余丹波再往校場的另一個方向看去,在那頭,四名由樂浪和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左右陌刀將軍,全都在這時刻被符青嶧給拉來了校場上陪他練刀。原本經樂浪一刀就被擺平的符青峰,現下已今非昔比,縱使四名陌刀將軍聯手合攻,也能游刃有餘,若是樂浪親自出馬,想來應當能與樂浪拆招拆個不分上下。

  回想起這兩個初進軒轅營,原是趾高氣昂得什麼人也瞧不進眼底的將軍,在經他與樂浪削過顏面,也被其他將軍狠狠教訓過後,三年下來,可說是脫胎換骨,再也不是當年有勇無謀的莽撞毛頭,武技有了,領兵教戰也不在話下,現下,就只缺了陣能讓他們一展身手的東風,而那東風,名喚沙場。

  踩在枯黃秋草上的足音,唏嗦輕響,樹下的余丹波回首看向也不午憩的來者。

  「你又在算計他們些什麼?」遠遠就見他盯著他們瞧的樂浪,走至他身旁輕問。

  他皮笑肉不笑的,「我有嗎?」

  樂浪撇撇嘴,「你就是這副德性惹人厭。」明明臉上都寫滿了算計還說沒有?他該不會又是想怎麼去整那兩個小毛頭吧?

  余丹波偏過頭,小心地打量著這個在那日得知喪妻後,幾度尋生尋死的樂浪,這些日來,情緒似是平定了些,也不再有那日的衝動,可他知道,樂浪是刻意壓下喪妻之痛,不想讓這事傳至玄玉的耳底,更不願因他一人而影響了全軍。

  「你呢?」他仰起頭看向身旁的樂浪,還是有些擔心,「好些了嗎?」

  「我還活著不是嗎?」知道他話裡在問些什麼的樂浪,沒什麼表情。

  「嗯。」該勸該說的,全都已做盡的余丹波,此時此刻,也不想再多干涉他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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