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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鐵勒(綠痕)

  心碎的模樣。

  遠在長安城內的齊王府,也籠罩在一片淒迷的秋風之中。

  得知素節遭殺害的消息後,三日來一直待在齊王府內的寶親王冉西亭,只能站在玄玉的房外,莫何奈何地守著那間無人能接近的廂房,就連素來不離玄玉身後三步的堂旭,也同被關在外頭無法近主一步,偌大的王府內,頓時只剩風息。

  急促的足音打亂了庭中西風瑟瑟的低吟,面色灰敗的冉西亭轉首朝院門處看去,就見離府辦事多日的袁天印正朝此走來,當下眾人的目光隨冉西亭一亮,紛在袁天印走近時往前朝他靠攏。

  「袁師傅……」冉西亭求救地望向他,就盼惟一讓玄玉肯把話聽進耳的他,能夠想想法子。

  接到消息後心底早已有譜的袁天印,抬起一掌示意他不必多說,舉步來至玄玉的房門前輕敲了門扇兩下,也不管裡頭是否有回應,隨即推門而入,並在進了房裡後再次將眾人隔絕在外。

  夕照的餘輝蔓延了整片西天,炫目燦眼的霞彩盈滿一室,逆著光,袁天印走至案前,直視著背對著他坐在案內的玄玉,透過迎風搖曳的樹影葉跡,瑰亮的霞光在玄玉的衣裳上顯得忽明忽暗。

  與三年前得知素節南嫁相比起來,此番得知素節的死訊,表面上看來,玄玉似已不再有三年前的心痛與激動,可袁天印知道,玄玉會如此,不只是要做給他看,同時也是要做給玄玉他自己看。

  「王爺。」他試著讓聲調與往常無異,「明日早朝,王爺須馬上自請攻南。」

  默然坐在案內瞧著窗外片片紛飛,有若黃色彩蝶籃銀杏,玄玉沒有回答。

  袁天印又再加上一句,「余丹波先前即已派人來報、軒轅營三軍枕戈待旦。」

  好一陣子過去,無音,仍是房內惟一的聲音,久久、沉寂在案坐的玄玉終於出聲,但那音調,卻是黯啞難分。

  「樂浪……」

  袁天印走至他的身旁,低首看著面無表情,只是兩目直望著窗外庭院的他。

  「樂浪……還活著嗎?」玄玉的黑眸止定在院中遍植的銀杏上。

  在蕭瑟的西風又再度吹拂至玄玉身上時,袁天印邊說邊替他合上窗扇,「有餘丹波陪在他身旁,王爺請放心。」

  窗扇一合,所有堆積在玄玉眼簾前的前塵往事,在剎那間全遭摒棄至遠不可及的天邊,默然凝視著窗紙的玄玉,眼眸沒有絲毫的浮動,這讓把一切看在眼豎的袁天印,更是不知該誇、還是該勸,彷彿在這一刻,無論再怎麼說或是再撫慰些什麼,都是錯。

  「袁某先去為王爺擬摺,待摺子擬好了,在上朝前再送來給王爺過目。」逼自己著眼於大局的袁天印,只好專注於待辦的公事上。

  「嗯。」一動也未動的玄玉只是輕聲應著。

  注意到他始終緊握成拳的雙掌後,袁天印怔了怔,而後不發一語地退出門外。

  當袁天印退出門外,獨坐案內的玄玉緩慢地低首,靜靜凝視著地板上,那一滴滴自他學指間滲落的血印。

  痛過之後,是麻木。在獲知素節的死訊至今,腦際空蕩,眼眶乾涸,絲毫淚意也無法積蓄,在這與昨日眷戀作別的時刻,他突然明白,人人足下一步步踏來曲曲折折的路途上,無人圓滿,只因那路上殘缺的原本就不是人生,而是命運。

  自古以來,英雄豪傑不落淚,那是因為無淚可流,也不可流。哀怒悲喜濕衣襟,皆只是煙雲過眼,歲月一衝,再大的心傷也終會了無痕跡。

  而他,雖不是英雄,卻也無法落淚,因此,只能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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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早朝已有多年的南國,這日清早,奉太子令而聚在議事殿上的眾朝臣,散亂地羅列在殿上,交頭接耳、低聲議談。

  等得心急的南國宰相司馬晃,在派去的朝議郎一奔進殿內時,忙迎向他。

  「怎麼樣?」

  「楊國使節今早已自渡口渡江撤回楊國,我國派去的使臣,皆被擋拒在江上無法登岸。」朝議郎一開口,所告知的又是讓司馬晃兩眉再次深擰的壞消息。

  憂心焦急的司馬晃不住地揮著手,「再派,再派人去!」

  「是……」

  司馬晃回過頭來,朝另一個派去的人問:「聖上怎麼說?「

  正議大夫不住垂下頭來,「聖上……仍不知情。」

  「怎還是不知情?」司馬晃忍不住更為光火,「難道你沒命人把消息送去嗎?」出了這等大事,聖上竟未知情?底下的人都幹什麼去了?

  「送是送了,但……」正議大夫也是有苦難言,「但聖上仍在殊貴妃宮內。」

  殊貴妃這三字一出口,當下一殿的吵雜頓時沉澱了下來,人人你看我我看你,不是眼中藏忿,就是莫可奈何地咬著唇不出聲,只因眾人皆知,只要聖上一入了殊貴妃的蘭沁宮內,任何家國大事、緊要軍機皆別想進去,更別想被殊貴妃朦了眼、堵了耳的聖上,會捨得自溫暖馨香的綺羅帳裡踏出半步。

  遠站在殿上的太子玉權,兩手背在身後,默然地靜站在殿上背對著一殿沉默的朝中眾臣,兩眼直視著高懸在殿上,以金銀絲線密繡而出的南國疆域圖。

  「依我看,不如……咱們就派人親赴楊國解釋一番如何?」光祿大夫遲疑地提出看似可行之計。

  司馬晃沒好氣地睨他一眼,「派誰去?」就連他們南國的使臣都被強行遣回國了,痛失愛女的建羽皇帝,更是揚言這等國仇家恨他楊國絕不輕易罷休,他們楊國,壓根就不打算給他們解釋的機會。

  「這……」光祿大夫也被他給考倒了,一時之間還真檢不出半個夠份量,能夠站在建羽皇帝面前解釋的人選。

  「若是殿下親臨長安向建羽皇帝解釋暱?」一愁莫展中,擠站在群臣中的通議大夫終於出了聲。

  眾人頓時雙眼一亮,認為這的確是可行之計,但就在此時,玉權低沉的反駁,卻自殿上緩緩傳來。

  「我這一去,就將有去無回。」

  「殿下……」眾人忙不迭地看向轉過身來步下階的他。

  走至他們面前站定後,玉權徐聲道出,「太子妃素節,原本就是建羽皇帝安排至南國的死間,因此無論我國如何證明清白,建羽皇帝皆不會予以理會,他楊國,正是想借素節之死渡江攻我南國。倘若此時我再踏上東國國土半步,那就正好趁了他們的心意。」

  「什麼……」在場有些仍不知楊國嫁女謎底的朝臣們,萬分錯愕地張大了嘴。

  玉權朝旁一喚,〞司馬大人。」

  「臣在。」

  「不需再派使節至楊國解釋,改派內間探得楊國動況,楊國若是動員一兵一卒,我要立即知情。」素節已死就是覆水難收,他楊國絕不可能錯失這個攻南的借口而他南國更不可能妄想楊國不興兵武,既是如此,那就只有堂堂正正地面對。

  「是……」實是不想見到兩國干戈相見的司馬晃,也只能咬著牙應道。

  甚是反戰的太中大夫卻不同意。

  「殿下,若是如此,那麼南楊兩國豈非一戰不可?」想他南國,自建國以來便謹遵太祖皇帝之命,休養百姓生息、富庶國計民生,非若有亡國滅族之危,絕不輕言戰。

  「確是如此。」玉權橫過眼,冷淡地瞧著這個食古不化的愚臣。

  「殿下是否忘了,聖上會讓殿下與楊國長公主聯姻,無非就是想以此法維繫兩國和平,多年來,聖上力反戰端,如今殿下怎能——」在話裡教訓起玉權的太中大夫,連話都未說完,就被玉權狠狠一瞪,嚇得連忙收聲住口。

  「力反戰端?」玉權冷瞇著眼,厲聲喝問,「都什麼節骨眼了,還如此天真?」

  「臣……」太中大夫先前的氣勢立即煙消雲散。

  「我問你,我國與楊國之疆域多寡,你可有數?」一步步朝他走去的玉權,眼神凶煞得像頭要噬人的猛虎。

  「天下,一分為二……」拱看手回覆的太中大夫,屈縮著身子,怯怯應聲。

  一聲的質問,宛如驚雷再次打在他的頭頂上,「我再問你,我國與楊國軍力相比,何者為多?」

  〞這……」

  「楊國軍容遠遠勝於我南國,告訴我,一味反戰,就得保太平嗎?不興戰端,就得保江山?還是你會癡愚的認為,建羽皇帝會甘讓天下一分為二,無絲毫併吞一統的野心?」玉權更是咄咄逼人,「建羽皇帝聯姻的目的在併吞南國,兵入丹陽滅我宗室、毀我家園,難道這點現下你還不明白?」

  被吼得面無血色的太中大夫,低垂著頭,聲音緊含在口裡,不敢再妄進任何言。

  經玉權一吼,原本只愁著會與楊國結下樑子的殿中眾阻,也恍如遭五雷轟頂般自夢中醒來,認清了今日之事,並不只是誤不誤會等小事,而是攸關家國亡存的重大禍事,殿中面面相覷的眾臣,莫不緊張了起來,霎時殿中一片六神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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