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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鐵勒(綠痕)

  「都準備好了?」

  親衛統領恭謹地抱拳以覆,「回王爺,就待王爺宣佈起程。」

  看看他那一身簡單輕便的打扮,再低首看向自己同樣也被要求不能太過華麗招搖的自己,顧長頭百思不解地搖搖頭,一手扶著冉西亭步向造型同樣也是相當平民化的車輦。

  「二叔,這邊請。」

  在他兩人都已登上車輦後,殿後的玄玉,忽地旋過身看向掛了兩盞燦燦紅燈的府門,再仰首看向府旁遠處,在天際盡頭下那片仍藏在晨霧裡的巒巒青山。他深吸了口早晨清冽沁脾的空氣,感覺透入他肺腑裡的一切,正催促著他朝他的未來踏進一步。

  前途未卜。

  雲朵繚繞的遠處層山,在耀紅的曦日自山頂一角冉冉浮升之時,原本纏繞不開的雲霧山嵐,頓時遭刺目的紅光穿透遠逐,當晨曦抵達他的面龐那一刻,覺得渾身又再次蓄滿了力氣的玄玉,低首拿起配置在腰間,昨日方由聖上加封為尚方寶劍的飛景劍。

  揚手抽出劍身,在燦亮映人眼的晨光中定眼細看,在劍身上,有著當年教授他武藝的師傅所為他刻上的兩行字。

  致虛極,守敬篤。

  萬物升作,吾以觀復。

  由劍身反射出一束束璀目粼粼的光束,照亮了此刻玄玉的臉龐,他直視著劍身中反映出的那一雙炯亮黑眸,再次想起了那一夜,他曾對自己許下的心願。

  他不想只作個英雄。

  他要作的是……

  「玄玉!」等了許久的顧長空,一手掀起車廉,探頭出車外朝磨蹭了許久的他催促。

  猛然回過神來的玄玉,再次看了看手中之劍,而後收劍入鞘,轉身步向車輦時,揚手朝等待的眾親衛一揮。

  「起程!」

  同樣也是在這日清晨,當朝陽穿透樹間紛紛墜跌的枯葉,暫棲在客棧裡的袁天印走出客棧外,遠望了東方旭日一會後,一手拎起行囊拾級步下台階,朝著日光融融的東方之道開始前進。

  就在他方走不久後,一名身形魁偉壯碩的黑衣男子,肩上架著一柄看似沉重的巨劍,兩手擱擺在劍身上,自客棧後頭走出,緩緩跟上袁天印的身影,並在路過道旁一株老樹下時,舉腳踢起一塊石子,將它踢向醉睡在樹下,渾身散發出濃濃酒氣的男子。

  石子猶未抵面,衣衫不整,敞露出半片胸膛,臉上左頰邊還有著一道筆直刀痕的醉漢,連眼皮都未睜開,就反應迅捷地接下飛石。

  接下石子的他先是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睡眼惺忪地以指抓了抓胸口,接著也拎起擱擺在一旁的酒壺,一手按著膝站起,邊搔著發邊舉步跟上。

  第二章

  風塵僕僕趕路的玄玉,在此趟前往洛陽的沿途中,一路稍做停留的地點並不多,絕大多數的時間都花在趕路上,但為顧及勞頓的親衛們,以及年歲也不小冉西亭,在這日在路經鄴縣縣城時,玄玉總算是下令緩下了前進的速度,在縣城裡找了個落腳的地方供大伙稍事歇息。

  但行事低調的玄玉,在抵達縣城後,並未直奔由官府所營的驛站,改而投宿在城裡一間規模並不大的客棧裡。

  一抵客棧,就忙著讓冉西亭坐下休息的玄玉,將一行人登記住宿事宜都交給顧長空後,也跟著坐在人來人往的店內,與冉西亭喝起解渴的茶水來,就在這時,他身旁那名總是不離身保護他的親衛統領,卻壓低了音量向他暗示。

  「主子。」他邊說兩眼邊瞥向站在客棧外,那名衣衫襤褸的小乞丐。

  揚首看去的玄玉,擱下了手中的茶碗,意外地看著外頭那名目不轉睛看著他的乞兒,在身旁的親衛統領打算派人去打發掉那名乞兒時,他抬起一手。

  「不要緊。」

  站在外頭遠觀的乞兒,在玄玉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進來後,便在多名親衛防備的目光下,不客氣地大步來到玄玉面前。

  「有事找我?」面帶笑意的玄玉,先是自袖裡掏出了一綻紋銀,而後打量起這個似乎是衝著他來的乞兒。

  「有位大叔叫我轉告你一句話。」收下銀兩後,一聲不吭的乞兒終於開了口,但他這一開口,同時也引來了玄玉滿腹的狐疑。

  「哪句?」

  乞兒打量了四下一會,而後靠上前小聲地一字不漏背出,「今晚不能睡,這一睡,會要人命的。」

  坐在一旁,聽完乞兒的話,登時挑高了兩眉的冉西亭,滿頭霧水地問。

  「這是什麼意思?」沒頭沒腦的,這句話是誰叫他來說的?

  「就這樣?那位大叔沒說些別的?」玄玉揚起一掌示意冉西亭別多話,而後再自袖中掏出另一枚紋銀,賞給那名攤著掌心討賞的乞兒。

  「沒了。」年輕的乞兒下巴一揚,扭頭就大剌剌地朝客棧大門走去。

  兀自撫著下頷沉思的玄玉,在心底不斷揣摩著那句話的話意,才大略地推敲出一半時,方纔那名離去的乞兒卻又突地復返,再次回到了他的跟前,自髒污的袖中掏出一團揉皺的紙團給他。

  「那位大叔還要我將這個交給你。」

  拈過紙團的玄玉,在乞兒離開後,慢條斯理地攤平皺成一團的紙張,兩眼定定地凝視著紙上所寫的二字。

  映月。

  「這又是什麼意思?」湊過頭來一塊觀看的冉西亭,怎麼也猜想不出這二字所代表的涵義。

  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玄玉忽地揚首看向客棧的後院,在院中瞧見了某種東西後,腦中原本猶有不解之處霎時解開。

  他以指輕彈著紙張,「看來,似乎有人早已料到,咱們這一

  路上是不會安寧了。」

  冉西亭驚怪地揚著眉,「這樣你也看得懂?」這簡直就是猜謎嘛。

  「懂。」玄玉安然地笑笑,抬指朝親衛統領一勾,在彎下身來的統領耳旁附耳說了一陣後,就見統領重重一頷首,立即帶了幾名親衛離去。

  「你都吩咐了些什麼?」搞不懂他在想些什麼的冉西亭,邊拈著長鬚邊看著神態怡然自得的他。

  「脫身之計。」

  ΩΩΩΩΩ

  秋夜寂然,星辰緩緩游過天川。

  漫走在靜夜大街上的打更人,方敲更過子時,更聲過後,隨著打更人的步聲遠去,夜,似乎更深沉了些。

  徒留幾盞燈火的客棧,殘燭映著紙窗,映出幢幢人影,一眾疾快矯竄而過,直上客棧二樓廂房。包括玄玉、冉西亭、顧長空,以及一眾親衛的廂房房門,驀地遭人重重踹開,房門甫一敞,每間廂房立即射進了數十隻快箭,箭雨稍停後,一群蒙面的黑衣人緊接著手荷大刀進入房內,舉刀齊砍向床榻,登時被褥裡的綿絮,在瑩瑩燭光下四處飛揚。

  當燭光反射的燦白刀光照亮了廂房,坐在廂房對面另一座客樓房頂上的冉西亭,一手緊摟著顧長空的臂膀免得掉下屋簷,一手邊抹去額上的大汗。

  「果然是刺客……」幸好玄玉機靈,早發覺這座客棧不對勁,不然這下就慘了。

  顧長空也忍不住嚥了嚥唾沫,「要我還躺在那張床上的話,只怕我現下不是已被插成了箭豬,就是被剁成了肉塊……」

  「咱們運氣好,事先就有人向咱們通風報訊。」涼涼待在簷上看戲的玄玉,笑笑地撫著下頷。

  冉西亭直搔著發,「那位有先見之明的高人到底是誰呀?」到底誰這麼好心救他們一命啊?

  「說不定……」想得比較多的顧長空,不禁要懷疑,「玄玉,你想那個替咱們報訊的,會不會就是謀刺咱們的主謀?」

  「倘若他要謀刺咱們,又何需多此一舉?」玄玉倒不這麼認為,在簷上站起身來理了理衣衫,「走吧,這裡不安全。」再過不久,那些撲了個空的刺客們,恐怕就會將整座客棧翻過來了。

  顧長空沒好氣地問:「整座客棧全是刺客,能走去哪?咱們就連客棧大門都走不出去!」瞧瞧下頭等著宰他們的人有多少啊?恐怕就連只蚊子也飛不出去。

  「誰說的?」臉上一派從容的玄玉,不以為然地咧出一笑,隨後一馬當先地躍下房頂,顧長空看了,也只好揹著半點功夫也不懂的冉西亭跟著一塊躍下。

  藏身在院中樹叢與假山間走了一陣後,整座客棧裡裡外外,四處皆是一手高舉著火炬,一手端著利器在尋找他們的蒙面黑衣人,而客棧的兩處出口,也皆被堵住,無路可走的顧長空,翻著白眼問著在前面帶頭的玄玉。

  「好了,現下要往哪走?」

  「那裡。」放低了音量的玄玉,在院中找到了一口水井後,抬手一指。

  「水井?」在他身後的一干人等,先是瞧了瞧那口井,而後又面面相覷。

  來到井邊後的玄玉,微笑地探首看向井中。

  「這就是映月。」唯有水才能映月,而在這座客棧裡,能夠映出皎月的地方,就只有這口水井了。

  隨著他一道看去,不明所以的顧長空與冉西亭,皆不約而同地張大了嘴,「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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