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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鐵勒(綠痕)

  這些天來,被玄玉派去調查完康定宴的身家後,顧長空就咬住康定宴旗下的房產一一清查,可結果卻在房產上頭無一所獲。但是被玄玉派去暗中調查已經空了的含嘉倉的親衛,卻在其中一座倉裡的地窖中,找著了為數不少的官糧,而在那座官倉的外頭,不但沒有一名官兵守糧,反倒全是康定宴手下的奴僕。

  「查出個什麼結果?」將公摺批到一個段落後,玄玉將手中的筆擱在筆案上。

  顧長空將清單往前一推,「你瞧瞧,所剩下的官糧全都在他康定宴手裡!」

  「玄玉,現下百姓所吃的,不是康定宴籌錢買來的,百姓吃的都是官糧。」也已經看過清單的冉西亭,實在沒想到身為洛陽父母官的康定宴,竟然以這種手段來中飽私囊。

  玄玉淡淡輕哼,「康定宴囤官糧賣予百姓?」意料之中的事。

  「沒錯!」顧長空邊說邊移過案上的燈火,照亮了清單後要他也看看,「那老傢伙他才沒掏他的腰包,他是拿著官糧去發他的國難財!」

  這坐在一旁品酒的袁天印,毫不意外地輕搖著墨扇。

  「拿朝廷的米糧賺他自個兒的銀子,的確是筆絕佳的無本買賣。」

  顧長空不是滋味地看了落阱下石的袁天印一眼,而後又回過頭來對按兵不動的玄玉大喝。

  「走,咱們找他討糧去!」豈有此理,東西就在他的手中他還睜眼說瞎話?就趁機去找他把帳算一算!

  玄玉潑了他一盆冷水,「地頭是他的,人是他的,你憑什麼去討?」

  「憑你是他的頂頭上司啊!」這還用問?

  「那你也要看他有沒有把我看在眼裡。」玄玉早就把康定宴能推托的說詞都想過一回了,「還有,那些米粒上頭,可有寫著官糧二字?他若硬要說那些糧是他自個兒的,你又能耐他如何?」

  「難不成你要眼睜睜的看他變賣官糧發大財?」顧長空一口氣把眼下未出現的隱憂也抖出來,「雖然目前整個河南府尚未出現饑民,但總有天康定宴的糧會賣光,百姓也總會有拿不出銀子買糧的一日,不快些想想法子,到時該怎麼辦?難道你要等河南府出現饑民嗎?」

  「依我看,不如……咱們將這事奏稟聖上吧。」想了很久,冉西亭還是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

  「不成。」玄玉立即回絕。

  「為什麼?」冉西亭錯愕地望著他。

  「我是來為我父皇解決難題,而不是製造難題的。」一手撐著面頰的玄玉,邊思索邊以指輕敲著案面。

  顧長空忍不住要為冉西亭幫腔,「但這情況你不向朝廷求援,你還能怎辦?」整座洛陽城裡的官都擺明了要和他們過不去,他們這一夥人在這人單勢孤的,不向長安求援,難不成就這樣繼續被他們一路壓著打?

  袁天印愉快的笑聲又從一旁傳來。

  「官倉無糧,這只是個開頭,往後還有得瞧呢!」

  顧長空忍不住再瞪他一眼,「咱們已經夠煩了,你就別再說風涼話了好嗎?」什麼解決問題的法子沒想到一樁,就只會在後頭扯後腿,他這王傅是當來幹啥的?

  「只要王爺一日有名無實,那麼就一日只是個佔了名份的空殼。」也不管顧長空的冷眼一陣又一陣,袁天印猶自顧自地說著,「眼前官倉無糧只是個小名目,我相信,日後,洛陽太守會拿更多名目跟咱們鬥下去。」

  「你……」很想去把他的嘴巴封上的顧長空,才挽起衣袖,立即就被捉住他腕間的玄玉厲目一瞪。

  滿腹委屈的顧長安只好閤上嘴,識相地踱到冉西亭的身邊。

  「與其治標,倒不如治本。」舉杯再飲了一口美酒後,袁天印漫不經心地說著。

  玄玉聽了,臉色微微一變,隨即自案內起身,走至袁天印所坐的花椅旁隔著小桌坐下。

  「依師傅看,我該如何治本?」

  「同為君下之臣,為鞏固其舊勢,為求上風,也為臉面,太守自然是對王爺百般刁難。」慢條斯理答來的袁天印,在為他分析完局勢後,緩緩引出一條明道,「袁某以為,王爺與其日日年年均與太守鬥法佈陣,倒不如先去拆了太守的後台。」

  「拆他後台?」

  「別忘了,洛陽雖不是他的,但人卻全是他的,站在他人屋簷下,自是得低頭。目前咱們若是想在他鬍子上拔毛,別說是不可能了,他若是哼口氣,只怕王爺也得因人因勢因地而得退讓三分。」袁天印說完後懶懶揚眉朝玄玉一望,「既是如此,咱們何不散了他的人、佔了他的勢、再奪他的地?」

  「怎麼散了他們的人?」不待玄玉開口,顧長空又衝過來頭一個搶過話,「全洛陽城哪個官哪個兵不是他們的?」談何容易?想想康定宴在洛陽城經營多少年才有今日的局面,散人、占勢、奪地?說得真簡單!

  覺得已經受夠顧長空的玄玉,先是抬手朝冉西亭示意後,冉西亭立即抄起擺放在桌上的經書朝顧長空的額際重重一敲,讓他捂著額蹲到一旁涼快去。

  「師傅的意思是,我得捉住臣心?」已經捉住他話裡意思大概的玄玉,邊推敲邊問。

  「對。」袁天印將扇面一閤,將扇直指向他,「但在捉住臣心之前,必先捉住民心!」

  玄玉重重一怔,直盯著那柄指著他眉心的墨扇,心中霎時風起雲湧。

  「該怎麼做?」他低下頭來思索了半晌後,略帶懷疑地再問。

  「古人云:『道理之先在乎行教化,教化之先在乎足衣食。』誰為王道,誰便是主。」靠回椅內的袁天印,舉杯啜了口美酒後,淡淡地問:「試問,王道在哪兒呢?」

  「百姓心中。」玄玉想也不想地就回答。

  「正是。」導入正題的袁天印,再接再厲地為他開悟,「王爺也知,百姓是盲從的,而道理,則都是人編的,今日誰勢大,誰就說話,百姓也自然低頭,不是誰的地位高誰就有理,而是誰站得穩,誰就勢穩有理。因此要教化百姓,就得看道理在誰身上,而道理呢,就出在看誰讓百姓能吃飽穿暖。」

  聆著那字字句句,感覺它們彷彿都敲進心坎裡的玄玉,原是有些懵懵未清,尚不能理出個頭緒的腦海裡,似颳來了陣涼風,將他心底密佈的濃雲盡皆散去,雙眼煥然一亮的他,若有所悟地望著棋高一著的袁天印。

  「正所謂衣食父母,誰要能讓百姓吃飽,誰就是百姓心中的父母。」見他似乎有些開竅了,袁天印又再繼犢,「只要捉住了民心,接下來要捉住臣心,那就容易了。」

  「但太守不肯開倉。」就算他要借花獻佛,那也得有來路呀,只要康定宴死咬著糧不放,他打哪來的本錢去對百姓下工夫?

  袁天印不以為然地挑挑眉,「天下之大,莫非皇土。王爺要拿自家的東西,還需過問個外人?」

  「你說什麼?」安靜了好一會的顧長空,錯愕的聲調猛然蓋過其它人的問話。

  袁天印笑搖著墨扇,「楚郡王,官倉裡的東西,為誰所有?」

  「河南府洛陽。」被點到名的顧長空,滿臉古怪地應著。

  「那洛陽為何人所有?天下,又是誰的?」又拐著彎再問的袁天印,邊說邊側過頭來觀察玄玉臉上的反應。

  「自然是聖上。」不知為何要答這些的顧長空,愈想,愈覺得這些話裡有圈套。

  「這麼說來,那……」袁天印刻意打長了音調,兩眼滴溜溜地打量著他們,「倉裡的東西,就不是太守的囉?」

  顧長空緊攢著眉心,「當然不是,那是……」這個傢伙,還真的在話裡下圈套,他該不會是想叫玄玉……

  「我家的。」未待他說完,已經矛塞頓開的玄玉氣定神閒地一笑。

  見玄玉已然開悟了,袁天印深感滿意地點點頭。

  「慢著,你的意思不會是……」慢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話義的顧長空,一手捂著額,愈想愈覺得不對勁,「明的不成,咱們就來暗的?」這是什麼王傅呀?居然專教玄玉做這等偷拐搶騙的事。

  袁天印聳聳兩肩,「那日在堂上,你與王爺都聽太守說了,含嘉倉中無糧。既是倉中無糧,那麼無論咱們做了什麼,自然也未曾自倉中拿走過一米一栗,本來無一物,又何處惹塵埃?」康定宴既然要把話說得那麼絕,一點退路也不留,那可就別怪他們讓康定宴求仁得仁,就順了康定宴的心意去搬光他的米糧!

  低低的笑意忽地在廳中傳揚開來,人人轉首看向笑意的來源,只見笑開的玄玉,微抖著兩肩,一掃先前的沮喪和鬱悶,臉上一派歡欣。

  顧長空頭皮發麻地看著他的反應。

  「玄玉?」不會吧?怎麼這小子臉上詭譎的笑意,跟那個袁天印的陰險得半斤八兩?

  待臉上笑意稍微散去後,已經找出法子解決困境的玄玉,輕聲朝旁一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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