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問過自己,他已經實現他的心願了嗎?
再次遭到益州大軍的攻擊,被迫率女媧營出羅郡城迎戰的辛渡,在與爾岱對壘之時,站在風中想著這個問題。
鳳翔視他為手中大將,女媧營視他有若神明,余丹波視他為對手,這是他人眼中的辛渡。但他人從不明白他的過去,無人知道他為了今日曾付出了多少代價。
從年少起,他就一直很想要人下人都記住辛渡這個名字。
自貧困出身的他,無錢人私墊讀書識字,他知道自己沒有機會登科及第,而後入朝封官拜相,於是他從軍,改走這一條人人部有機會成功的婉蜒崎路,企圖用這雙手在沙場上殺出功名與富貴,擺脫那艱閒的過去,但,軍人這條路並不好走。
雖然人人部說沙場可造英雄,可成千上萬個軍人中,又能出幾個霍天行與石寅?他無顯赫的身世背景,有的就只是一身的武藝,但在軍中又有多少個像他這般空有武藝卻始終都沒沒無名,甚至終其一生都讓人記不住名字的武將?沙場上的沙,是可堆塑出英雄的沙,但它同時也是可將更多的壯志豪情都掩埋在其下的流沙。
他不甘只是一個小小的武將,他知道,他可以爬得更高,終有一日他會成為此霍天行那些大將軍們更加威名遠播的人將。因此他執著地捉住每一個上陣殺敵的機會,毫不保留地發揮他天生就優於他人的頭腦,以戰法秈不留情的手段在上司的腦海中烙下深刻的印象,-步步地在軍中榮晉,一步步地往上爬上他所想要的位置。
為了保有得之不易的戰果,他學會了不計代價,即便在他人眼中看來殘忍,每回只要他率兵出征,他永遠都會是那個能在最短時限內奪下戰果的一方,即使是要他殲滅所有敵軍,他亦不會心軟。於是漸漸的,他成了令敵軍與我軍聞風喪膽的猛將,正與閔祿一般。
他不過是想證明給天下人看而巳,隆隆的戰鼓聲始終沒有停息過,翻身上馬的辛渡,遠眺若為報師仇的雨岱領著益州大軍前來向他挑戰,一想到率兵親征的人是晉王爾岱,辛渡的眼中有著壓抑不住的興奮。
因齊王拿下了謀逆的宣王,長安城內的內亂巳大抵平息,但長安城外則否,尤其是在羅郡城此處。
辛渡是在遭受晉上派出一波波襲兵時,知曉閔祿已死之事,接下來軒轅營與叛變的太原之軍聯手拿下長安,分身無暇的他,面對這措手不及的種種,真恨不能趕快甩掉這黏人的晉王,前往長安救出鳳翔。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太子之所以敗,是因閔祿擊敗盤古營,而鳳翔會敗,起因也在閔祿。若是閔祿擋住了前來長安救聖的軒轅營,今日宣王與他們女媧營也不致因此而讓所有的心血都付諸流水。
可當辛渡得知閔祿是如何死之後,辛渡很想為閔祿抱屈。
他與閔祿雖稱不上是摯友,但他們一同出生入死多年,彼此相知相惜,閔祿與他一般,都是將人生寄托在手中的大刀與主上的身上,他們深信,他們將會以血肉寫出輝煌的一頁,日後,史官們會將他們的戰績寫在史頁之上。
從戎以來打過大大小小無數戰役,也歷經過艱險的滅南之戰,以身為軍人為豪的閔祿或許曾在敵軍手中受過無數的傷,但閔祿從未戰死在沙場之上,可這一回,閔祿雖依然沒死在敵軍之手,但卻死住一個內疚的自己人手上,這軟閔祿怎能甘心?
那個殺了閔祿的殷泉,他有什麼資格贖罪?倘若戰士殺人得感到內疚,得接受道德上的譴責,那這世上還有人願從軍嗎?他們定軍人,軍人生來就是為了戰鬥,殺人不過足他們的天職,殷泉為了自己拚鬥不過的心魔,卻要閔祿也賠上性命,閔祿未免也死得太不值了。
據聞巴陵已遭齊王之兵拿下,鳳翔已失退據之地,現下閔祿所屬另一半的女媧營兵士泰半被殺被俘,他得用另一半的女媧營為遭閃在長安的鳳翔殺出一線生機,盡速攻回長安解決掉軒轅營以救出鳳翔。
他不能再讓鳳翔失望。
爾岱同樣也不能再讓石寅失望。
連日來派出數批部隊前襲羅郡城,爾岱意在采敵虛實,在大抵已掌握敵況之後,針對羅郡城不利大軍作戰,爾岱命襲兵將女媧營引出羅郡城,有意與辛渡來場復仇之戰。
自石寅以身作諫,從此面對寧渡皆小心翼翼的爾岱,為了能一報師仇,在日日派出襲兵的同時,亦不斷在行轅中與眾將軍商議如何破辛渡之計,因玄玉已人長安並且成功地救出聖上,他們這支遠比軒轅營早到的益州大軍,可不能在此戰中再拖下去。
左翼將軍的目光,自石寅戰死的那日起,就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
爾岱很明白左翼將軍眼中針對他而來的仇痛是什麼,在接受左翼將軍口光鞭笞的同時,他也無時無刻不在心中自責與痛悔著。
他為自己初時的盲目與自大而感到懊悔,為石寅滿腔不被明白的愛護之心感到心痛,只是人們總是在事情發生,來不及挽回之後才會懂得清醒,任由他再如何悲傷後悔,也不能令石寅一如以往地再重新站在他的身旁,再多的歉意,也換下回石寅為他犧牲的性命。
但在痛過之後,已成長的他知道他還是能為石寅做些什麼的,他必須向石寅證明,石寅並沒有為他白死,石寅將會以他為榮,而下再是失望。
排列成十十縱橫的箭兵,在爾岱下令進攻之時,先以攜著火種與油的勁遠弩強射向羅郡城,企圖以火攻逼出藏在羅郡城裡的辛渡,不久,羅郡城中處處竄出熊熊烈火,沖天不散的黑煙亦遮蔽了羅郡城的天空,等在城外的爾岱,果然等到了為鳳翔扼守最後生機的辛渡率軍衝出城來。
再次面對益州大軍,辛渡同上回一樣,也很滿意此次的對手。
趙奔與狄萬歲這對師徒,稱雄楊國之東,楊國以西,則行著石寅與晉王這對赫赫有名的師徒。一想到又能與此等對手交戰,天生戰士的血液就開始在辛渡的體內沸騰。
兩軍初時的攻守,就如以往其它戰役一般,部照著前人所走出的路子來瘧,先是箭襲,再是騎兵伍上前強攻,最後才是步兵們的肉搏。但辛渡卻在開戰後不再照著前人所給的路子走,他卜打這種墨守成規又耗時費力的愚蠢之戰。
一匹匹全身覆以鐵甲,鐵甲外裝上一根根利刀與戰矛的馬匹,在益州大軍箭襲過後,自盾伍的後頭衝了出來,直衝向正欲強襲的益州大軍,馬兒因馬尾遭點了火,因此下顧一切地朝敵軍橫衝直撞,在馬兒將敵軍的前行軍陣式沖潰,並讓敵軍的箭兵因此而死傷無數時,女媧營隨即派箭上天,一根根從天而降的箭矢如密雨直下,硬生生地再削減無數來不及躲避王盾下的敵軍。
跟在馬兒後頭失了馬的騎兵,在箭雨方停時已來到敵軍的面前,手持陌刀的步兵也聯袂殺至,幾乎將益州大軍的前部給全數殲滅?
幾乎,就不代表全部。
有過石寅的生死教訓,因此爾岱格外謹慎地面對總有讓人意想不到戰術的辛渡,不惜犧牲前部的爾岱,運用厚盾將大軍的主力中軍重重防護得滴水不漏,在前部一潰敵軍已沖王面前時,所有的厚盾頓時齊開,一根根戰矛在同一時刻朝前疾刺,後頭已躍上戰駒的騎兵更持著大連陌刀躍過蹲踞在前頭的盾兵,開始往前掃蕩敵軍,因敵軍已無戰馬與騎兵可抗衡,戰況頓時急轉直下,益州大軍開始全面反擊女媧營。
因深明爾岱急欲為師復仇的心情,益州大軍刻意在戰場上製造出爾岱與辛渡獨處的戰場,讓他倆在此決一死戰。
沒想到爾岱會用此種方法還以顏色,辛渡在戰場上找到爾岱時,也不管女媧營是否會岡敵軍的反擊而陷入苦戰,依舊神情愉快地迎向爾岱。
「石寅將你調教得不錯,」將陌刀重重架上爾岱的後,辛渡掩不住眼中的激賞,定瞧著爾岱。
「叫他大將軍。」爾岱在手中的陌刀上使力,重重朝他一擊,「你不配提他的名字!」
辛渡笑笑地問,「聽說你們這對師徒不是為了個女人翻了臉嗎?怎麼你還急著為他報仇?」
「我要拿你的人頭祭他!」
身在辛渡近處的前將軍宋天養,在見辛渡與爾岱纏鬥得難分勝負之時,清清楚楚看見爾岱眼底忿恨的他,不禁為辛渡感到擔心。
同樣在戰場上覺得心底有愧的宋天養,雖是自疚於當年石守那一戰任憑辛渡燒死石守城所有百姓,但他與殷泉不同,不悖於忠字的他,從沒忘記身為一個軍人的責任,他更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忘懷過,若無辛渡,他們女媧營絕不會有今日的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