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他有些不懂,「咱們不是要到洛陽暫棲一陣嗎?」對聖上說的借口是洛陽,這一路上走的方向也是往洛陽,怎麼……
「洛陽這地,相爺待不得,唯有到九江才能保相爺萬全。因此咱們表面上是往洛陽,待到洛陽後,咱們還得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一到了洛陽後,他還得想辦法瞞天過海,弄個假閻相待在洛陽才成。
「怎麼,洛陽不妥嗎?」閻翟光的心當下被他的一席話揪得緊緊的,「你不是說洛陽自始自終都不是太子的,實際上它一直都是齊王的?」
「這是兩回事。」沒說更多的尹汗青,在車馬止頓時掀簾看向車外,「相爺,咱們到了。」
夜半開啟洛陽城城門迎客的洛陽太守康定宴,在所有車馬皆已入城後,立即下令關上城門,待閻相所乘之車停妥之時,率官員前迎的他趕緊上前接駕。
還未下車,在車門一開見到外頭的景況後,閻翟光愕然地張大了眼,看著眼前這座人了夜,不但下熄燈卻反而燈火輝煌,人人攜著行李家當,忙碌地在大街上走動的洛陽城。
就著街上的燈火看了好一陣後,他自百姓的神色及手中所攜之物中總算有些明白。
「這是……」閻翟光一手捉住他的衣袖,「汗青,康太守要棄洛陽?」
「長安若掀戰,勢必危及洛陽,因此非撤不可。」尹汗青邊說邊將他給扶下車,「為免京中起疑,眼下康大人猶不會做得太明顯,只會先行將洛陽大半官員及部份百姓撤至九江,咱們明日也會同他們一道走。」
「其餘百姓呢?」兩腳站上洛陽街道的他,不解地看著有些百姓似根本無意要走,只是幫忙著其它人打點。
「屆時全河南府的百姓將隨康大人一同撤至九江。」
「康太守不同老夫一塊走?」花了那麼大的工夫才保住康定宴,玄玉怎麼可能把康定宴留在這危地?
「他不能,也不肯。」尹汗青朝前方揚著下頷示意,「太守來了」。
「參見相爺……」一路自城門那端跑來的康定宴,在喘過氣後,恭謹地朝這個救命恩人行禮。
「我都聽汗青說了。』他一臉的肅穆,「康大人真不與老夫一塊前去九江?。」
康定宴拱手以覆,「下官身負王爺所托,必須在洛陽留至最後一刻,百姓不走,下宮不能走。」
沒料到他會說這話的閻翟光,怔怔地瞧著他那張看似疲憊的臉龐。
「為了王爺,相爺不可在洛陽久留。」康定宴懇切地望著他,「明日下官會安排 爺前往九江,屆時還得請相爺再委屈一陣。」
總算見識到玄玉收服人心的厲害,怔仲得不能言語的閻翟光,從沒想過,玄玉竟可以將以獨善其身出名的洛陽太守改造到這種程度?然而更令他意外的是,為了玄玉,康定宴居然願冒這麼大的風險?
假若,太子也能與玄玉一般,或許今日太子不但能安居東宮,更可令全朝上下一心為主,而不王於得落到個不得不興兵自保的下場……
想起當年,那時建羽尚未登基,在朝中的玄玉行事低調得彷彿不存在般,而他每至冉相府上,所見的也都是建羽與靈恩,很少見到玄玉,只有幾回,他曾與正在練劍的玄玉單獨打過照面。
現下回想起來,他不懂,為何那時的他,雙眼只看得見建羽與靈恩,卻看不見玄玉?為何他從沒仔細地看過那個總是沉默不語,靜靜待在其位之上不與父兄爭鋒的玄玉?一直以來,他總認為無論是龍是鳳,不管是何人皆逃不過自己的這雙眼。是敵人的,他定能及早發現並將之除去,若是個可造之材,經他提攜定可收為己用,可他卻忽略了玄玉,他沒注意到當年那個在府中默然練劍、將自己隱身於廟堂上的冉家次子。
他競沒看見,光芒遠此靈恩還要燦爛的玄玉……
在康定宴打完招呼,忙著命人將車隊開至太守府時,閻翟光邊定向車門邊問向一旁。
「汗青,你可知齊王究竟想得到什麼?」
尹汗青一怔,隨後笑開來,「知道。」
「天子之位?」當年的玄玉,已不再是現今的玄玉,他下知道促使著玄玉一改不爭不求的前態,轉變成以齊王之姿欲擊敗眾兄弟的野心者,究竟是何原岡。
大抵瞭解玄玉心思的尹汗青,朝他緩緩搖首。
「不,是天下。」
隱約聽出這兩者差別的閻翟光,側首看著尹汗青寫滿信任的臉龐。
「他想要的是一座錦繡河山。」尹汗青仰首眺向即將天明的天際,「一座,能夠長治久安的百年江山。」
帳外人聲此起彼落,全面戒備準備出擊的盤古營,營中火炬徹夜不熄,除往來巡邏衛隊外,三步一崗、十步一哨,近日來營中兵士幾乎都未曾就寢,不分日夜,營中上下大多都忙於公務或是在大帳外檢備兵器。
在忙碌之餘,其實每個人都知道,眼下的他們都只是想藉『忙碌』這借口,來打發此時隱藏於胸口底下那份緊張的心情,營中人人都在等,等聖上頒下聖諭廢太子,或是等太子先發制人。
漫長的等待太磨人,也令人心驚難安,可他們都知道,在等待之後,無論是哪一個結果,他們都只有一種面對的方武。
在帳內坐在書案前幾度執筆欲書,卻總是反覆擱下筆的霍天行,此時雙耳並沒有聽見帳外的種種,相反的,他覺得這夜恐怕會是皇城內最後寧靜的一夜,往後,可能這似水的夜色再也不能如此平靜。
無論太子被廢與否,如今朝中局勢已然明顯,為奪回人權及千歲之座,太子斷不會坐以待斃,現下,就只欠缺打破僵局的戰鼓一擊,一旦聖上或太子作出決定,戰事號角必然吹起,可這場戰事並非和往常一般是抵禦外敵,或是為國擴大疆土,這是楊國開國以來頭一宗內戰。
他知道,營中每個人都懷疑該不該站在太子這一方,該不該違背聖意為太子冒這濤天大險,自他表明立場,決定支持太子之時,他手下之將,多少人曾對他的決定投以懷疑的目光?又有多少人因想背叛太子遭他下令軍法處置?但為了太子,局勢再險、再難,他部不能亂,亦不能不斷,倘若就連他也在這時不對太子伸以援手,那還會有何人願意站在太子身後保太子一命?
他不能棄太子於不顧。
太子有恩於他,這是他永遠不會忘記的事實,因此這些年下來,無論太子待他如何,就算過往種種都仍歷歷在目,可在太子派人出宮向他轉達感激之意時,他便知道,為了太子的這句話,他願為太子將所有過往全都放下,奮力為太子一搏、為太子盡忠。
只是太子恐怕永遠都不會明白,太子親手培植的這名堂堂一品大將軍,肩上苦樂多少、辛酸多少,為守住此份榮耀下的驕傲,他又在暗地裡犧牲了什麼,太子永遠不會知道。
自古以來,戰場上雖有勝敗,卻從沒有贏家,不管勝者是哪一方,他們都必定在獲得之時亦失去了什麼,一如他。他既成全下身為冠軍大將軍的驕傲,他就得犧牲那些藏在心底不能說出口的。
他得放棄玄玉那雙信任他的眼眸,和那雙曾在他最危難之時對他伸出的手,他必須把夢想拋諸腦後。
他便是不知感恩圖報,也知盡忠。
因此太子背德與否,太子兵變是否大逆不道,那部早巳掩在他心中『忠義』這二字之後,他不能看。
在燭火即將燒盡前,心頭百感交煎的霍天行,重新執起案山上之筆,沾上濃墨後,振筆寫下此生最後的自由。
枕戈待旦的女媧營,在鳳翔以元帥之姿親臨女媧營後,士氣更顯高昂,眼看著軍員數已超過當年滅南之時的女媧營,營中精兵在閔祿與辛渡的手下訓練有成,鳳翔在感到快慰之餘,更覺得此次出擊,女媧營勝券定是在握。
巡營方畢,鳳翔才返抵行轅,就見十萬火急人營要見他的文翰林等在行轅內。
「王爺。」自王府趕來的文翰林,一手指向桌案,
「今早御使派來聖上加急,聖上已賜動兵銅魚,命王爺速率女媧營進京護駕。」
終於等到了。
看著桌案上的兵符,自江南與江北分別發生天災起,無-日下盼望著這天早日來臨的鳳翔,志得意滿地回首笑問。
「這是誰的功勞?」就不知是國舅還是母后有這本事能夠煽動父皇。
「皇后。」主張廢太子的皇后,向聖上進言,為免太子反撲,或是京中生亂,聖上應當調來大兵為聖上鎮威。
「總算拿到借口可以出兵了。」來到案前低首看著閃爍著銅澤的兵符,鳳翔彷彿已經能夠看見日後輝煌的願景。
「恭喜王爺。」
「長安亂起來了嗎?」沒被沖昏頭的鳳翔,在收好兵符後,將注意力轉移至關心的正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