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不希望他把此事當作意氣之爭的行寅,語調低沉地喚。
「我不是你。」爾岱不服輸地揚高了下頷,「因此我不會同你一般玩心機要手段,更不會畏首畏尾的當個縮頭烏龜!」
「王爺,事有利弊-」石寅忍不住要他在被沖昏頭之前再想一想。
爾岱大掌一揮,當下駁回他所有的勸言,「不用再說了,一旦大軍糧草備好了,我就出兵!」
無能為力的石寅,靜站在他面前,看著那雙頑強不肯服輸的眼眸,回想起方纔那些處處只針對著他而來,而不為大局設想的言語,石寅的喉際有些哽澀,無法拘管的心酸在此時,溢滿他的心扉。
他沙啞地問:「老夫之言,王爺已完全聽不進耳了嗎?」
爾岱怔了怔,但很快地即揮去眼中那殘存的溫情,替換上已逐漸熟悉的冷漠之後,他不留情地轉過身,並在朝帳外走去時對身後的石寅撂下話。
「你若不服,可不隨軍出征!」
從爾岱踏出帳外的那一刻起,石寅心痛地明白,此刻背對著他的這人,不再是從前那個對他言聽計從的小小皇子,亦不會是再喚他一聲師傅的王爺,他倆只是皇子與老將,不過是個陌路人。
一開始他便知道,幼鷹終會成為猛禽,終將有振翅遠飛的一日。
可這只展翅待翔的獵鷹怎會知道,等在他前頭的,並不是寬廣無垠的天際,而是硝煙四布的雲霄,若是無人在他的前頭替他領著,為他指明方向讓他避開陷阱,他會迷失的,更甚者,他將會遭到獵人的獵殺。
直至現在,尚未傳出齊王、信干有調兵的消息,他們之所以按兵不動,是因他二者皆明白,太早出兵只會利人損己,誰能撐到最後還能有足夠的兵源與糧草,才會是這場內戰中的勝者,因此他倆不急著下水攪和,可就算他將這道理說給了爾岱聽,現下一心只想反他以證明自己能耐的爾岱,卻是一個字也聽不進耳。
從前的爾岱不是這樣的。
他們師徒倆,究競是怎 走到今日形同陌路的這一步?
低首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看著這一雙因捍衛國七、縱橫沙場而佈滿滄桑的老手,同時,也曾是親自握著爾岱年幼的小手,教導爾岱如何揮刀殺敵的手,他感傷地收緊了空蕩的手心。
他只是……不願見爾岱將有折翼的一日。
太子攻佔長安並困建羽於宮中之後,長安城對外封鎖,宣王鳳翔率女媧營大軍前往長安救駕,國內各地風聞內戰將啟,江北臨近長安各地恐將淪為戰場,百姓紛紛定避,大批河南府流民湧入九江以避戰火。
齊王王妃受命安置百姓。
因撥不出人手,才不得不答應冬卿的請求,讓冬卿親自出馬的玄玉,在冬卿領著尹汗青著手處理大量湧入封地內的百姓時,並無暇去助冬卿一臂之力,除了只能再請剛抵達九江的康定宴前去幫忙外,自閻翟光抵達九江之後,他鎮日都留在府中與袁天印商議後計,並不時注意著長安那方面的變化。
但自來到九江之後,便一直看他忙來忙去,卻始終下知他在忙些什麼的閻翟光,在收到長安那方面傳來的最新消息之後,終於不得不出面找那個看似很忙,但實際上卻好像什麼事部沒做的玄玉說說。
「王爺應盡速出兵救駕,定要救出聖上與皇后!」眼看長安情勢危急,為聖上心急如焚的閻翟光,一刻也不能等地向在這時居然還看似悠閒的玄玉進言。
玄玉挑高一眉,「可有聖諭?」擅自動兵,收拾起來可麻煩得很,這不,太子這麼個動兵,當下就成了兵變。
閻翟光心急地走上前,「此番事態嚴重不此往常,王爺,你得主動出兵才行。」
神情從容的玄玉,側首問向顧長字。
「鳳翔與太子交手了沒?」
「女媧營就快抵達京畿腹地了。」早就有所準備的女媧營,渡江之後,就以無人可擋的姿態一路朝天子腳下前進。
玄玉點點頭,「待鳳翔出手再說。」
一臉難以置信的閻翟光,兩掌直拍在案上。
「王爺,聖上危在旦夕哪!」太子都已經佔領長安並將聖上困在宮中了,太子下一步很可能不是逼聖上退位就是弒君。
玄玉不以為然地聳聳肩,「太子若要弒君,那他位居九五的美夢就碎了,因天下人容不下一個弒父的皇帝,我想太子還不至於蠢到連這道理都不懂。」
「如今太子已是背水一戰,弒君又有何不敢?」若不是建羽逼得太子無路可走,太子怎會兵行險著?建羽會不會廢太子,先前太子已是心知肚明,現下太子既已動了兵,這代表太子也已經豁出去了。
「那就得賭一賭了。」
「賭什麼?」閻翟光還以為,只要把事情的嚴重性說出來,玄玉多少會有點緊張感,沒想到說得愈多,他愈是不在乎。
他的眼中抹上一份深思,「我冉家父子是否情深,日後自會有答案揭曉。」
自小到大,六名子女中,父皇最不在乎的是素節,最疼愛者,則莫過於靈恩,囚靈恩身為長子,為父皇分憂最多,也與父皇同舟共濟共同渡過朝中下少風浪,因此父皇始終都認為靈恩是接位的不二人選。他相信,范淅陽-事,下僅是摧毀了父皇與靈恩兩人之間的信任,亦大大打擊了父皇,這一點,不只他這個旁觀者明白,身處風暴中心的靈恩,更是明白。
雖然靈恩對待眾皇弟皆下手不留情,但撇去身為手足不談,身為人子,他認為靈恩還未到泯滅人性的地步。
「王爺……」
「況且現下不就有個勇於救聖的鳳翔去充英雄了嗎?」靠回椅內的玄玉,懶懶地交握著十指、
閻翟光怎麼想都不妥當,「但宣王若是慢了一步……」
「相爺。」眼看玄玉已對這話題失了興致,一旁的袁天印笑吟吟地插嘴,「依袁某看,與其擔心太子將對聖上不利,相爺不如擔心宣王之心是否狠於太子。」
早就知道袁天印定哪一號人物的閻翟光,默然看向這名曾調教出玉權,更助玄玉一路爬至此位的王傅。
袁天印笑著提醒他煩惱錯對象,「宣王若輕易就敗太子,聖上才真的該煩惱性命安危。」
「鳳翔他……」認為太子勝算較大,盡顧著擔心太子會不會對聖上下手的他,這才想到他從沒考慮過另一個結果。
踱至玄玉身旁的袁天印,先是自袖中取出一封密函交子玄玉,再轉過身替不想多說的玄玉代答。
「王爺之所以要緩一緩,是因為咱們日後出兵,將是為聖上護駕,而日後與咱們交手之人,也應是宣王而非太子。」
「但現下……」才想反駁的閻翟光頓了頓,反過來問著埋直氣壯的他,「你憑什麼篤定太子必定會敗?」怎麼把目標全都鎮定在鳳翔身上,還-副煞有其事的模樣?說得好像他們早就知道結果似的。
邊看著密函的玄玉邊出聲應著。
「因為鳳翔若不是勢在必得,鳳翔不會冒這個險。」就這封信來看,鳳翔可說是將巴陵的兵力傾巢而出,還拖了山西太原府的兵力來助陣,他若是想要趁機打擊鳳翔,他最好是無拿下巴陵讓鳳翔失去後援。
「那聖上豈不是-」當下改而憂心起鳳翔會不會太心狠手辣的閻翟光,話都未說完,已遭與玄玉一搭一唱的袁天印打斷。
「晉王爾岱已出兵救駕,相爺不需為聖上憂慮。」他先朝閻翟光笑笑,再低首小聲地問向玄玉,「如何?」
「一報還-報。」玄玉在唇邊晾著笑,「叫燕子樓去把巴陵的銀兩全都給我搶來。」巴陵沒人看家,這是鳳翔最大的失策。
「暗著來?」袁天印會意地一笑。
「當然。」他怎會明著去搶?鳳翔既然喜歡玩陰的,他就照鳳翔的規炬玩。
「可要先斷糧草?」手中握有玄玉撥給他的兵,已有心理準備留在九江的袁天印,開始盤算日後獨自留在九江時該做些什麼好打發時間。
「不急。」玄王朝他抬起一掌,「在鳳翔救駕成功之前,先別斷,待咱們出兵後,師傅看情況再斷也不遲。」
「為師會辦妥的。」
「這事師傅真可游刀有餘?」頭一回撥兵給袁天印,玄玉不免有些替他擔心。
「別太小看為師,連這點小事都辦不成,怎能當你的王傅?」
真要他領兵出戰,或許樂浪跟他相比還得靠邊站。
玄王還是有點放心不下,「這是領兵,與嘴上工夫可不同。」
「你儘管放心等著瞧吧。」袁天印一派胸有成竹。
眼看著玄玉和袁天印又在外人面前自顧自地談了起來,待在一旁的顧長空,好心地端來香茗陪陪被他們晾在一旁視若無睹的閻翟光。
「相爺,喝茶。」
閻翟光揚掌斥退顧長空,兩目直盯在那對把悄悄話說得太大聲了點的師徒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