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一張嚴肅的臉,他的表情自然冷然。「這個帽子太重我戴不下,翔天科技的人才濟濟是有目共睹,以你的領導才幹不愁攀不到頂端,早晚有一天你會傲視群雄。」
他說的不是客套話,以於海天的能力不難達到他自許的期望,也許在時間上會有所延遲,但鴻鵠之志下可能蟄伏太久,終究會完成他心目中完美的藍圖。
雖然曾同住在一個屋簷下,但於家兩男兩女四個孩子當中,雲若白只跟排行老三的於海峰較談得來,即使性情不相近卻也發展出有如手足一般的情誼。
至於其他三人則維持在淡淡的朋友關係,既不刻意表現出熱絡情感,也不會特別冷淡以待,親而不近地容忍他們一再侵犯他的私人領域。
畢竟他是於家收養的孤兒,當年若非於父伸出援手代他葬了因意外喪生的雙親,還收留孑然一身的他並讓他的課業未曾中斷,如今的他不可能學有所成的貢獻一己之力。
恩,難還。
情,難償。
無形之物難以用有形物償還,在他能力範圍內他會盡量滿足他們,可超過一定的界線他還是會不著痕跡的推開,不傷彼此的感情。
譬如現在。
「早或晚仍有時間上的限制。真累了就休息兩天,我會幫你排開所有的應酬和交際,不讓人去打擾你。」這是他的讓步。
商場上的競爭分秒必爭,能有兩天空閒得之不易,他該懂得惜福感恩。
「半個月。」最低限度。
「兩天,不要再跟我討價還價。」於海天的臉色微帶冷肅,不希望他違背其意願。
「一個月。」乾脆放個長假,看看公司會不會因為少了他而倒閉。
「雲經理,你在挑戰我個人權威嗎?」故意和他玩起數字遊戲。
「不,我在爭取自己的權益和福利,畢竟我有兩年年假未放,合起來差不多是一個月左右。」其實正確算來是一個月又十天,以他的年資來看。
眸光閃了閃,於海天不悅的慍色一浮。「你在跟我爭權益和福利,為自己的公司出力需要計較那麼多嗎?」
那對他而言是不是更加不公平?他根本沒有所謂的年假可言,全年無休,工作至上。
「總經理說錯了一件事,那是於家的企業不是我的,我只是公司體系中一顆微不足道的小螺絲釘,一樣享有員工的待遇。」
他要求的並不多,比對一般員工的待遇,胸無大志的他並不戀棧目前高薪的職位,升得越高他反而沒有空餘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
工作是為了三餐溫飽而非出人頭地,只要生活過得下去他不介意當個小工友或是警衛,掌管一個部門對他來說並不吃力,但他不希望全部生命都用在工作上,失去自我空間。
說穿了,他的心願是當個隱士,種田養雞自給自足,不必涉足爾虞我詐的商場生活,更不需要應付各路人馬的爭權奪利,單純的做自己就好。
「說什麼渾話,於家的企業也有你的一份,我們何時把你當外人看待,那一聲大哥是叫假的嗎?」於海天發怒的一斥,為他的劃分界線感到痛心。
「於家的恩惠我感念在心,但我終究不是於家人,雖然我敬你如長兄。」社會的標準會用嚴苛的透視鏡審視他,讓他無從躲藏。
「不是於家人有那麼重要嗎?只要你娶了貞雅我們便是名副其實的一家人,沒人敢多說一句閒話。」他早當他是自己兄弟。
「我不會娶貞雅。」他只當她是個頑性重,不願長大的妹妹。
「你會娶她,這是我們口頭上約定好的。」他會為他們籌備盛大的婚禮,廣邀商界名人為這對新人祝福。
搖著頭,雲若白態度從容的回道:「我說我會試著把她當女人看待,也許有一天我會發現她的可愛之處。」
他從未允諾要娶她。
「貞雅喜歡你,甚至當你是天神膜拜,你一句話她便遠赴國外求學,學業未成不敢回國,你忍心負她?」而她自始至終沒怪他不曾出國看她一回。
「這不是負不負的問題,真要勉強我和她在一起,將來痛苦的一定是她。」她會傷得更重。
「我不管什麼勉不勉強,貞雅愛你就是鐵一般的事實,除非她愛上了別人不要你,否則這樁婚事誓在必行。」他的決定不會有錯,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儷人。
如此跋扈的宣稱令人感到可笑,於海天一點也不覺得自己的作法過於專制,反而認為這才是正確的解決之道,婚姻的和諧不在於愛不愛,而是適不適合。
何況貞雅是他疼愛的胞妹,偏向她的成份居多,這是人之常情。
這算是一相情願的強迫吧!「總經理,我請的是年假,沒必要扯進風馬牛不相干的家務事。」
「不准假。」於海天沒二話。
「好,我從明天起開始自動休假。」假單批不批准都無所謂,他不想管那麼多了。
「你想逼我開除你嗎?」惱怒他的不合作,視他的命令無一物,於海天憤怒的撂下狠話。
擅於掌控的人習慣用權勢壓人,卻沒考慮過受壓迫的人會如何反彈。
「若真要鬧得那麼僵,我也無話可說。」他一副隨他處置的模樣,不當一回事。
離開翔天科技不會是他的損失,反而是一種解脫。
「你……」
他竟然面露微笑,不把他放在眼裡,處之泰然地漠視他的威脅。
「哎呀!自家人在吵個什麼勁,我在門外都聽見刀劍交鋒聲,鏗鏗鏘鏘血光飛濺,就不能心平氣和地好好談一談嗎?」
躲在門口偷聽的於海峰一見情勢失去控制,連忙充當緩衝劑跳出來,一個箭步站在兩人中間,笑臉無奈的各給台階下。
「不過是休個年假,有必要鬧得天翻地覆嗎?各退一步不要爭了,就折衷十天吧!」
十天可以做很多事,只要懂得善用,那會是個契機。
「不,兩天。」
「半個月。」
各執己見的兩人各有一份執著,不肯為自己的原則低頭。
「十天,就十天,你們誰也不要再固執,十幾年的交情想一夕扯破嗎?一再怎麼說也共同生活了一段極長的時間,真要扯破臉誰也不好過。
於海峰的話主要是說給大哥聽,勸他退一步別把人逼急了,公司本來就該給員工假期,他不能以一己之私而強迫別人。
人是有情緒的,不可能毫無感覺的像個機器人,任由人指東喚西沒有主見,稍有自主的個體不會任人牽著鼻子走。
在於海峰苦心的暗示下,冷靜下來的於海天也發覺自己的行為過於小題大做,表情一斂的同意他的提議,不讓好人才在一時的盛怒下流失。
「十天,我要你去機場接機,將貞雅帶回來。」他要貞雅提早回國,以防羽翼長豐的鳥兒從他手中飛脫。
「十天。」低忖的雲若白看著一臉沒得拒絕的於海天,再瞧瞧擠眉弄眼,要他別再多說的於海峰,妥協似乎是他唯一能做的選擇。
最後他還是拿到十天的准假單,雖不滿意但勉強接受,若換了董事長於青海出面,他恐怕連一步也走不出去,
「大哥,不要把他逼得太緊,讓他喘一口氣。」在雲若白離開之後,卸下嘻皮笑臉的於海峰語重心長的說道。
「你到底是不是姓于的,公司的事不幫忙扶一把反而扯後腿,我不逼他他肯用心的做事嗎?」給他喘一口氣就等於鬆開他的雙翅,振翅一飛不再回頭。
於海天的憂心並非平空而起,他太清楚以雲若白不求上進的心態不逼不成,空有才學卻不想爬到上位,一心想當個萬年公務員領死薪水。
他想給他更好的未來,他卻安於現況,不願爭也不願奪地只做好份內的工作,讓曉得他實力的人感到無比的灰心。
飛龍不在天偏要做只草蝦,猛虎不上山頭狂嘯甘為太陽底下的懶貓,叫他怎能眼睜睜地看他自甘墮落,褪去一身的才華淪為庸俗之輩。
恨鐵不成鋼。
「但是逼了他又如何?雖然我姓于,可是我不贊成你企圖控制他的一生,他不是你,也不會是你,你沒有權利當他的主宰。」他會逃的,遠遠的逃開於家的勢力範圍。
「你在教訓我?」他好大的瞻子,目無兄長。
於海峰苦笑地說了一句,「大哥,你要讓於家的自私控制你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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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息萬變的命運是無法控制的,在宇宙穹蒼誕生之日它便已存在,在人們還不知道命運為何物的時候,它早就侵入萬物的生生不息。
人不能掌控命運,正如不能掌握住風一樣,它是無形的,卻和人息息相關。
七歲失去父母的雲若白在他們下葬後不久便住進於家,名義上是於家的養子,可是自始至終卻沒改過姓氏,以父姓求學以致立業。
即使於青海待他如親生子悉心照顧,可他仍有種格格不入、寄人籬下的感覺,尤其是於夫人看他的眼神似乎隱藏著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