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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花暖

  「那麼每年生日和過節,我來看爸爸的時候,他為何都不讓我進山莊?」她疲憊的嗓音有著哀愁。

  整整十年,她離開山莊後,再也沒有機會和父親好好講上話,她也不心急,一直以為還有時間,總有一天父親會諒解她的選擇,可是……

  「為了保護妳。」田國豪沉默許久才開口。「他希望妳這一輩子都不要跟黑道扯上任何關係,所以當年才會在妳和閻少爺不和的時候,還故意以要妳和邢家聯姻的激烈手段逼走妳。」

  紀忻然聞言錯愕。

  「如果爸爸不願意讓我和黑道扯上關係,為何不遠離黑道,反而還在金盆洗手這麼多年後,重新和邢家來往?」

  「黑道不是能來去自如的地方,就算金盆洗手,一樣是黑道中人,更何況成爺在道上名氣這麼響,對外宣佈退出江湖後,也是三天、五天就來一群拜託他幫忙的兄弟。」他歎了口氣。「成爺後來發現自己抽不了身,加上道上陸續發生一些事情,成爺顧念義氣,只能盡快想辦法把妳送走。」

  辦法就是強迫她和邢烈結婚來逼走她嗎?

  紀忻然不再言語,車子抵達忻成山莊時停在大宅門口,她下了車,田國豪卻沒有熄火,靜靜坐在車上。

  「忻然,田叔只能送妳到這裡了。」在道上向來嚴酷出名的他難得露出感傷的表情。「我答應過成爺,永遠不要讓妳和黑道扯上關係,所以以後妳也不要再喊我田叔了。」

  他停頓了一下,才勉強繼續道:「這十年來,妳已經有了新的人生,所以毋需再回頭看,過去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東西了。今後除非妳抓到我,否則我們不會再見面。」

  「田叔……」紀忻然話語未竟,田國豪已經果斷地踩下油門,車子疾駛而去。

  看著車影逐漸縮成遠處的一點,她緊握的拳頭,指尖已陷入皮肉,她卻不覺得痛,她這才明白邢烈的一番苦心,也明白田叔沒有出面阻止的原因,今後這些人只會離她越來越遠。

  屬於父親的最後一點記憶,也迫不及待的將她摒棄。

  天空灰暗沉鬱,遠處雷鳴響起,似曾相識的天空彷彿就要下起大雨。

  再也忍不住的眼淚,終於決堤……

  第七章

  醒來時,她聽見雨聲嘩啦啦地打在屋簷上。

  仔細分辨,雨中還夾雜著清脆的風鈴聲。

  這聲音,熟悉得令人心安,是她最喜歡、最想念的山莊道場。

  從公祭回來後,她在道場裡不停地流淚,彷彿世界在眼前毀滅了,即使是當年離開,也不曾有這樣的傷痛。

  哭累睡著,夢中仍流著淚,昏昏沉沉間,感覺有雙溫柔的手,輕輕撫慰著她。

  有人在她耳畔說:「別哭了,眼睛腫了很難看。」

  那話語像極嘲諷,雙手卻輕輕撥開她的長髮,用冰冰涼涼的物體替她擦乾淚水。

  是誰?她抓不住那道模糊的影像。

  思緒逐漸從混沌中清醒,她微微動了動身體,這次清楚地聽見夢裡的聲音。

  「醒啦?」是低沉充滿磁性的男性嗓音。

  紀忻然一驚,連忙坐起,不知是誰蓋在她身上的被單滑落,眼瞼上的冰涼物體,也隨之落在忽地橫來的掌心中。

  抬起眸,俊美的臉龐近在眼前,深邃精銳的黑眸正定定地瞅著她。

  「閻!你怎麼會在這裡?」辨識出他,紀忻然錯愕的開口,嗓音沙啞。

  「哭了這麼久還有聲音講話啊?」閻御丞微扯嘴角,把冰毛巾一把貼回她的眼上。「蓋好,眼睛腫成這樣,難看得要死。」

  會在這裡找到她,並不是偶然。

  紀忻然很少哭,幾乎不哭的,可是他一直都知道當她想哭的時候會待在哪裡。

  十年前他知道的事情,十年後也不會忘記。

  一直到今天見到她,他才發覺自己從來沒有放下過她,不管他當初是怎麼決絕的說服自己離開,但年少時以為只是一時心動的情懷和對她的心意,卻從來沒有改變。

  「你怎麼會在我家?」紀忻然推開他貼過來的手和毛巾,追問著。

  「下午律師通知我,紀伯伯在遺囑裡,把忻成山莊留給妳,把道場留給了我。」閻御丞聲音極輕的說。

  「騙人!」她睜著刺痛的眸子瞪他,想也不想的反駁。

  「我有這麼無聊嗎?」他不以為意,伸手拉她。「起來吃東西,瘦得跟鬼一樣,真不知道妳這十年都在幹麼。」

  「你當然不知道。」她橫眉豎目地拍開他的手,自己起身。

  只是話一說完,才察覺太過曖昧,也太過酸楚。

  「還在生我的氣?」他順勢接了腔。

  「我們只是老鄰居,有什麼好生氣的。」她防備地回答,一面匆匆往門外走。

  她和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有一段時間她得經常這麼提醒自己,強迫自己去適應回頭看不見他的新生活,就連在夢裡夢見他,她都會很警惕地跟自己說:已經不一樣了。

  是的,已經不一樣了,她必須趕快離開,她必須這麼做。

  但一拉開門,才要跨出,就見一簾子滂沱大雨從屋簷上洩下,她才想起外頭正下著大雨,遠處乍亮一抹白光,映照出泥濘小徑。

  紀忻然只是稍稍一頓,而後不再遲疑地傾身準備跨出。

  「妳幹麼?」她的舉動讓閻御丞皺眉,一把將她拉回。「外頭雨下得那麼大,妳要去哪裡?」

  「放開我!我去哪裡關你屁事!」被猛力拉回的紀忻然惱怒地想甩開他的掌握,可他的手掌卻像鐵烙般緊緊箍住她,怎麼也甩脫不開。

  「怎麼不關我的事?」平靜而篤定的眸光靜靜瞅著她,他的聲音顯得嚴厲起來:「妳自己知道,我們不只是鄰居。」

  紀忻然愣住了,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明明是他先背離的,怎麼可以這麼理直氣壯地說這種話。

  她安靜下來,紅腫的黑眸看著眼前霸氣優雅的男人,許久,才撥開他的手,冷冷開口。

  「那又怎麼樣?」

  沉默變得漫長,外頭的雨聲嘩啦啦地響著,彷彿壞掉的收音機。

  看著她熟悉的倔強表情,閻御丞忍住將她擁入懷中的衝動。

  今晚他不該逼她,更不該因為她迫不及待的逃離而感到受傷動怒。既然重逢了,來日方長,他總會讓她明白這些年來他對她的感情,只是不該是現在。

  「食物在那裡,趁熱吃。」他背過身,淡淡地說。「我還沒到事務所簽字,所以道場還是妳的,好好休息吧。」

  他說完,踏入雨中,太過決絕的姿態,讓紀忻然驚愕。

  霎時之間,雨中和雨外,成了兩個世界。

  她突然有些恍惚了,回頭看著一片亮晃晃卻空蕩蕩的道場,巨大得彷彿要吞噬此刻的她。

  她不要一個人。

  恐懼的念頭悄悄爬上心底,無限擴大。

  她知道自己不是小女孩了,她一直對一切都無所畏懼的,她一直相信只要堅定信念,不論是再困難的決定、再兇惡的嫌犯、再可怕的屍體,她都不會害怕。

  就連當年離家出走,她也是因為相信自己的抉擇,而不曾有過一絲恐懼和不安。

  可是此刻卻不同了,父親的死,讓她對自己十年前的抉擇有了動搖,她懷疑當年自己是不是不該離開……

  看著閻御丞在雨中逐漸遠去的背影,她心慌了。

  喪父的悲痛讓今晚的紀忻然份外脆弱而且孤獨,她受夠了所有人在這一天全都拋下她。

  每個人都有正當的理由離開,卻沒有人願意留下來。

  對她冷嘲熱諷的邢烈,誓言不再和她見面的田叔,每個人都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她。

  想到整座山莊從今以後只剩下她一個人,她突然感到被全世界遺棄了。

  不行!她不能讓他走,她不要一個人!

  行動比她的思緒更快,她只是想著,人已經衝入雨中。

  遠處閃著銀光,雨水重重打在身上,蒼茫的水氣讓她看不清眼前的路,她奮力跑向那道背棄她十年的背影,喚住他的步伐。

  「閻御丞!」

  聽見她的叫喚,閻御丞站定腳步,回過頭,眸裡映入她淒然的神情,突然覺得心臟銳利一抽。

  「你……不要走。」越過重重雨水,她喊出當年沒有親口說出的話,絕望而篤定地看著他。

  只要這一夜,她只要他陪她過完這一夜。

  ☆☆☆☆☆☆☆☆☆☆  ☆☆☆☆☆☆☆☆☆☆

  「妳要我……留下來?」閻御丞定定地看著她,低沉瘖痖的重複。

  雨水從他的髮梢滑落,閃電的白光照亮他冷漠俊美的臉龐和嘴角慣有的嘲諷,同時也照亮黑眸中難以藏匿的熾烈火光。

  紀忻然倔強地不肯回答,不肯再次乞求,她直直走到他身前,勾下他的頸項,用力貼上他冷酷卻溫暖的嘴唇,毫無技巧地重重吮吻著他,被雨水打濕的柔軟身軀不給一絲拒絕的餘地,緊密地貼住他堅實的胸膛,密合的程度讓她很快察覺到他腹部確切堅硬的反應。

  儘管無法控制的生理反應洩漏了他強烈的慾望,但閻御丞仍冷靜地伸手拉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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