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小鰈摸摸自己出色文雅的五官,心知是因為太酷似容貌柔美清絕而身體羸弱單薄的生母,不似哥哥們遺傳父親多些,既帥氣且豪爽。
砰!樓下傳來大門重重關上的聲音。一定是阿蘇。
「比目魚,你回來了嗎?」扯直嗓門一叫,果真是她。
「回來了。」他的心狂跳一下,聲音極其溫柔。
不過五秒鐘,她有如一陣旋風出現在他面前。
「比目魚,你搞什麼鬼呀?」
袁紫蘇皺眉瞪著他。比目魚向來習慣打扮得頗為時髦,現在卻一本正經的穿起深色西裝,打上領帶,像辦公室裡的小主管。
「這次你預備扮演什麼角色?」
「我嘛,今天晚上是紫蘇小姐的專屬護花使者。」啪的一下,他雙腿併攏,鞠了一個躬。
他的頭髮全往後梳,光滑白晰的額頭更是襯托出他丰神俊朗、美秀端正,誰見了都不能不承認他誠乃少見的美男子。
「你可以不高興,但是不能拒絕我。」
「見你的鬼啦!我就是不許你當跟屁蟲。」
「我說妹妹,你千萬別弄錯於懷素請你吃飯的真正目的,她不是請你去享受美食或成全你和姚瀛當場來一段鳳求凰的愛情戲。我在一旁看得很清楚,她是有備而來,能讓她這種富家少奶奶紆尊降貴來求一名年輕小姐,事情絕不單純,這頓飯不比『鴻門宴』好吃哦!」
「你太誇張了吧!」她仍然搖頭。
他轉而示弱,「姚瀛是我的被調查人之一,多與他接觸,有助於我早日達成任務,你難道不願幫我的忙嗎?」
紫蘇怎忍心看他第一個工作就搞砸?所以囉!
桑小鰈笑咪咪的擁著她的肩膀到隔壁她房裡,「只剩不到一個小時,你快準備吧!放心,我會幫你的,保證姚瀛一見你就目不轉睛。」
「你發誓你的用心很單純,不是想弄砸我的愛情?」
「我像是那麼無聊的人嗎?」
「很像!我不與你計較並不表示我已忘了你常破壞我跟男生約會。」
「我只是幫你剔除一些不合格的人選罷了!」
「好適當的措詞。」她這時看他就像肉中的一根刺。
比目魚臉紅了起來,紫蘇至今戀愛未成功,一半責任歸他負責。
洗了泡沫澡出來,她看一下攤在床上的衣服和佩件,比目魚的眼光獨到,他搭配出的整體效果是絕佳的,但這不是她要的。
「桑小鰈──」
「洗好啦!」他立刻過來,「我選的你可滿意?」
「你白天穿的那件呢?」
「去見情人,最好衣著端莊。男人喜歡看別人的女朋友穿得愈短愈少愈妙,卻不喜歡自己的女朋友露給別人看。」他頓了頓,「假使你一定要穿,我去拿來。」
「算啦!」袁紫蘇揶揄道:「你這條魚也學會狡猾了。」
桑小鰈一笑而出。待她更裝畢,他又進去為她薄施脂粉、淡掃娥眉、點嬌朱唇,再以珍珠髮飾綰齊鬢髮,果然人要衣裝,這一番打扮雖沒花費太多工夫,效果卻是絕佳的,把平常隨便一條牛仔褲就可以跑遍天下的袁紫蘇,有如仙棒一點,灰姑娘頓化成了白雪公主,加添了一番歡欣嫵媚的可愛姿采,教人覺得為她情有獨鍾也是不枉了。
「妳真美!」桑小鰈感到自己的心再次淪陷了。
她在鏡裡對他語笑嫣然。「你有一雙了不起的巧手和獨具慧眼的鑒賞眼光,真的,比目魚,你沒去當明星很可惜,即使只當明星的造型顧問也夠你一輩子吃喝不盡了。」
求學時代就曾有星探找上學校,桑小鰈在這件事上表現出一反平常的果決,總是斷然拒絕,還求紫蘇回家別大嘴巴嚷嚷。
「我只喜歡打扮你,你有型。」
「有型的意思就是不夠完美,但還堪造就?!」
「完美不好,失去再追求更上一層樓的喜悅。」
「你很會說話討我喜歡。」她伸手挽住了他臂彎,笑說:「可以走了吧!」
第二章
多出一位毛遂自薦、不請自來的陪客,竟然還臉皮厚比鐵板,紫蘇不但後悔,而且深感難以為情,無地自容。
這臭魚!回去我要把他醃成鹹魚乾!她發誓。
桑小鰈對美食顯然作過一番研究,老實不客氣的接過菜單就開始點菜,也不管紫蘇不住的使眼色,最後還要了一瓶年分二十六年的波爾多葡萄酒。
幸好於懷素不介意的笑了,「原來桑先生是位美食家。」
「這全是紫蘇吃過一次後念念不忘的佳餚。」他柔情的望著他的紫蘇妹妹。「你們不知道,為了伺候她那個胃,使我多年熬成美食家。」
「又來了!」袁紫蘇內心暗自呻吟著,「害人家初見面就荷包乾癟是一招,讓人誤會他對我情意綿綿又是一招。」
不過,他所點的菜餚一一送上桌後,果真令袁紫蘇食指大動,很快忘了要把他「醃成鹹魚乾」或「碾成香魚片」的不悅了。
姚瀛笑視她,「我若是有令兄的本事,娶得美人歸不是難事。」
「什麼本事?」
「看你吃得好香,他這麼瞭解你的口味,你真是幸福的人。」
「我一向不挑食的。」
桑小鰈險些把一口酒給噴出來,詫異的看著她撒謊面不改色,騙得人信以為真。天曉得,袁紫蘇最大的毛病就是挑食!她又愛吃又挑食,難養得不得了。
「你為什麼這樣看我?」紫蘇的笑眼中含有警告的意思。
「我忘了告訴你,今晚的甜點,有一樣是以巧克力餅乾屑做成的冰淇淋巧酥。」
「太棒了!」
她巧笑倩嫣,明眸俏如寒星皓月,激盪出的絢爛流輝,自從十二歲那年起已不費力氣的俘擄了他那顆善感多情的柔軟深心。他躲不開她熒熒的流盼,放不下她醉艷的紅唇,割捨不掉投注在她身上多年,同時也早揉入他身心的萬斛情愛!然而,紫蘇只當他是哥哥,是夥伴,使他裹足不前。誰又想像得到,以他風采翩翩的俊秀外表,在愛情面前竟是毫無自信,只有使用最末流的技法,死纏緊跟,意圖嚇跑她的追求者。
他才不給姚瀛討好紫蘇的機會,對於懷素說:
「聽阿蘇說你需要借助她的推理能力,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件必須保密的事,如果是的話,我跟姚瀛先到外面逛一逛,等你們談完我再來接阿蘇。」
紫蘇挑眉瞪眼,一時真想怒斥他:「我不是嬌弱不堪的病西施,也非懵懵懂懂的十五歲少女,不必哥哥接來送去,更沒讓姚瀛也避開的道理。」但她不能在第三者面前使他難堪,更不能當姚瀛的面大發雌威,原形畢露,忍得好不辛苦。
於懷素適時笑說:「請你們都留下,有人願意為我分憂解疑,我高興都來不及。」只是她的笑容微帶苦澀,眉峰輕鎖愁鬱,心中似有解不開的結,聲音低微的說:「是為了我的妹妹,發生在她身上的事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內心十分無助恐慌。她是我娘家僅餘的近親,我唯一的親妹妹,對於雙親健在且有多位手足的人而言,或許無法瞭解『相依為命』是一種怎樣的無奈,是心靈上的依賴與寄托,畢竟血源之親任誰也無法代替,即使我已結婚多年,夫妻又很恩愛,仍然害怕失去這唯一的血親。」
她眼中滿佈乞人瞭解的哀思,撼動了桑小鰈為之柔腸百結,突然把手覆蓋在紫蘇擱於桌面的手上,感傷的說:
「我完全瞭解。在家裡我與阿蘇最小,逐漸長大時,父母和已成年的哥哥們待在家的時間愈來愈少,我常有被人拋棄、天涯我孤獨的淒涼感受,可是,只要有阿蘇陪我,我就感到安心,人活著而能夠『安心』,是多令人歡欣喜悅的事!融融的暖意足可驅擋心底的嚴寒,讓停電的黑夜也變得可珍可愛了。萬事隨轉燭,人生沒有永遠不變的人與事,唯有血親是終身拋不下、割不掉,也是永遠不變的存在。」
紫蘇不免心生感動,「好啦,四哥,別多愁善感了。」她抽出手來輕拍他的手安慰一下。「于小姐,照你剛才說的,是令妹發生了什麼事嗎?」
「正是。」於懷素先對比目魚投以感激的微笑,他說出她心中真正的感受。「讓我從頭說起吧!我的妹妹叫於還幽,小我兩歲,有人說她美得疑似天仙下凡塵,清高且脫俗,不怎麼隨和,所以也有人批評她孤傲!其實,還幽是敏感而害羞,怯於表達自己的感情,絕不是故意冷落人。我跟我先生結婚後回印尼定居,原本還幽已答應畢業後,來跟我們團聚,不曉得為什麼她突然變卦,不肯移民而留下來工作,我們也只好尊重她的意思。一直到九個月前,我們夫妻回國做生意,姊妹才又住在一起,高興之餘不免要操心起她的終身大事,我不相信沒有男人追求她。還幽啊,她是那樣清美秀潔,人格端正良善,除了不太外向,沒什麼見不得人的缺點啊!於是,我們決定替她尋找對象。果然,我先生一放出風聲,追求者接二連三的出現,其中不乏名門子弟和優秀出眾的人才,但還幽卻一個也不要,反而更加封閉自己,每天除了上班,哪裡也不想去,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個憂愁的微笑掠過於懷素的面孔,那聲音近於悲歎。「就這時候,發生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大約兩個月前,還幽出了意外,從三樓陽台上摔下來,幸虧二樓新做了一個涼棚,接住了還幽,等摔到一樓地面時只造成輕微骨折,生命沒有危險,可是,還幽卻因而喪失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