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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駛座上的駱群一面無聊地打起哈欠,一面看著表:「都十五分鐘了,你妹怎麼還不出來?跟個死人有什麼好說的。能講那麼久?」
可柔不想與他再起衝突,只冷冷地告誡他, 「你至少尊重一下死者行不行?話非得說得這麼難聽嗎?」
駱群一向只以自我為中心,絕少顧慮到別人感受的自私個性,做為他女朋友的可柔,不能不算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長久以來,願意為愛來包容甚至忍耐的可柔,愈來愈覺得無法再忍受下去,駱群對她是不錯,但隨著當初吸引雙方的熱戀在平淡生活中逐漸冷卻,現在暴露出許多問題,尤其這次法柔出事,駱群漠不關心,甚至落井下石的態度,可柔在寒心之外,更認清他的本性,心中已隱隱浮現分手的念頭。
「我還是去看一下好了。」不想和駱群處在車中小小的空間,可柔順理成章地找了個理由走出車外。
正要走進墓園門口,可柔發現一個年輕男性的身影,她覺得眼熟,卻一時想不出他的身份。
一個人站在碧草如菌卻清冷冷的墓園裡,法柔面對著好友的十字架,更加感到無常人世裡,人事變化的莫測難料。
她清清楚楚記得時琳上機後,帶著開玩笑的神情說不想回來,最好能莫名其妙墜海,要不然讓恐怖份子來劫機……
時琳的一語成懺,將她們兩人的人生徹底地改變,她自己香消玉殞,而法柔遇到豪瑟,陷入不能自拔的愛恨糾纏裡。法柔細細回想起來,只知道時琳其實根本不想回家了,寧願墜海、被劫機,寧願挺身替代別人,把自己和肚裡的寶寶送上不歸路,究竟是什麼樣的巨大悲傷在折磨著她,讓她心死,人也不想活了,為什麼?
想不透的法柔覺得自己好無辜,為什麼就只剩她留在原處,時琳和豪瑟都用死來懲罰她,讓她比他們更難受、更痛苦,她真的好累好累……
「你媽說,明明兩人是在一起的,為什麼死的人會是你?她一直問一直問,可是我也不知道,我也回答不出來呀!……時琳,你告訴我,你要是真的地下有知就告訴我,不要讓我一輩子也想不明白……」
「辛西亞!」背後傳來一個聲音。法柔回過頭,見到的是時琳到死都記掛著的人。
「賽門?……」
「真巧,你也來看潘妮。」賽門的深深笑意,第一次讓她感到不安。
「能再見到你,真是太好了。」他說,眼裡似乎看不見矗立在那裡,曾經是他女友——時琳的十字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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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可柔和柏家夫婦總算能夠鬆一口氣,雖然經過一番波折,但是法柔的生活終於逐漸回到軌道,她開始回學校上課,彷彿嬰兒般,重新學習如何與周圍的同學、親友相處,融人這個她原已在裡頭生活了十幾年的世界,雖然她的鬱鬱寡歡,少言沉默,成了她改變不了的負面性格,但比起她剛回來時的表現,已經讓柏家人感到十分欣慰。
法柔的順利復學,說起來有一個人是功不可沒的,自從那天在墓園與法柔重逢後,賽門就一直十分熱心地為幫助法柔早日重回學校而奔走;他準備許多筆記讓她回到錯過的部分,他一次次與教務處周旋,避免她因出席時數不足所造成的麻煩;他也主動將她的名字填入他們的作業報告小組名單,讓她不至於中途找不到小組加入,他安排好一切,使她得已繼續她的大三課程,表面上看起來,法柔似乎完全恢復了,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上一直是空落落的,這件事還沒有了,她根本也回不到過去了。
而雷茨寄至柏林的一封問候,更讓法柔認清這個事實,她必須有所行動,她必須做點什麼,要不然這種空虛會把她整個人侵蝕吞噬掉的!
有一個聲音在呼喚她,她聽到了,心底有一股什麼在隱隱躁動著,呼喚她到該去的地方……
走進父親的書房,法柔來到電腦桌前,她打算發封E—MAIl回覆雷茨的來信,至少讓他知道她過得很好;至少不要讓當初墊息救她回來的雷茨再將她的事掛念在心上。
即使,過得一點都不好;即使,她和雷茨誰也都忘不掉麥德林的一切,和死在麥德林的豪瑟……
要說謊真難,尤其是對著曾共患難過的雷茨說謊,他明明知道她和豪瑟之間的事,她又怎能在字裡行間泰然自若地茬爪:她過得很好,麥德林的一切在她而言只成一場不值一提的惡夢……
她的E—MAIL只寫了開頭,就再也繼續不下去,抱起膝蓋,她的目光落在書房的窗口,一池的雨花石靜靜躺在玻璃缸裡,她飛奔前去,捧起那些潤澤珠紅的雨花石,再也不能平靜。
這一夜,原已搬回自己房裡的可柔來敲妹妹的房門。
「今晚,我們一起睡,好不好?」
「嗯。」法柔挪了個位置,讓姐姐在她身旁睡下。
關上燈,兩個人都睜大眼睛看著天花板,其實都沒有睡意。
可柔看到那封寄自德國的信,信封上的署名雷茨霍夫不是陌生的名字,他和妹妹共陷險境,一定是他的信勾起法柔許多不堪回首的記憶,看到她一整天心神不寧的模樣,可柔知道她又掉人那逃不開的記憶漩渦裡了,是到該好好談談的時候,畢竟誰也不忍心見到法柔這樣地折磨自己。 『她正躊躇著該怎麼開口,法柔倒是先說話了。
「姐,記得嗎?你告訴過我,一生中遇到的第一個人,一定會為我留下特別美的回憶……」
可柔笑了,年少輕狂時的自己所說過的話,現在由妹妹那裡聽來,真是百般滋味,她沒有忘記自己說過的話,可是現實中所遇到的異***往,總是不盡人意,哪個女孩不想被人呵護著捧在手心裡?也許她天性的獨立剛強使然,與身邊的男友總難長久,駱群算是目前為止交往最久的一個了,但最後仍然走到三言兩語就起口角的境地,她又是情何以堪?
「我當然記得了,那種懵懂無知的感情,現在想起來,總覺得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法柔不作聲了,陷入自己的思潮翻湧。
心裡一直在鼓動著的訊息,她知道是什麼了,雨花石為她指引,是南京在呼喊她……
希望有一天,可以和你一起去南京;也許,相約在那裡見面。我們可以有一個全新的相遇,一切,都重頭來過……
她自己這麼跟豪瑟說的,在南京,還有一個承諾在等著她去兌現;即使是一個永遠也等不到對方的約會。
「法柔,我知道,你一定是遇到令你痛不欲生的事情,要不然你不會到現在都還愁眉不展,擺脫不掉,可是你不要忘記,你還有家人,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支持你,幫你度過難關的……」
可柔的這番話,讓法柔羞慚極了,曾經,她可以連這個家都不要,一心一意只想跟著豪瑟到天涯海角,拋棄掉一切,她什麼都可以不在乎,如今她負著最重的傷回來、這個原本她打算要拋棄掉的家,仍然給予她世上最珍貴的溫暖,法柔知道自己唯一能回報的,只有努力讓自己重回舊日的軌道,那是唯一足以令她家人感到欣慰安心的表現,可是她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過去的法柔和時琳的隕落、一起消失了。現在的法柔拖沓在豪瑟遺下的情意裡,她終究會辜負家人們的親情,也許會將自己永遠放逐在時空的空白裡,行屍走肉地存活著,她永遠失去掌控自己命運的權利,對於家人更是什麼也回報不了了……
「姐……」撲進可柔懷裡,法柔縱容自己失聲痛哭,畢竟她壓抑得太久也太辛苦了。
可柔已可以猜到大概,妹妹的抑鬱不安,除了時琳外,還有更壁要的一環,她遇到一個人,一段令她錐心刺痛的戀情。
可柔不能否認自己沒有好奇關心,一個可以讓妹妹幾乎喪失求生意念的男子,他———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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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下起雨了,這連綿的雨啊!會不會是要告知什麼?
「辛西亞,辛西亞!」賽門推了推法柔,將她一直停留在窗外大雨的視線和思緒拉回來。
法柔茫然地看看四周,客廳的沙發上堆著一本本電腦類專書,桌上則擺著沒吃完的披薩,可樂和零亂的杯盤,她定下神,這才想起自己是參加小組的討論來到賽門家,可是現在除了賽門和她以外,其他組員都不見蹤影。
法柔有些意外地,「怎麼了?大家都到哪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