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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茶茶

  可柔很想留下陪他,但轉念想想,法柔目前最需要的是安靜,睡過一夜,心情平復之後,再談什麼也都不遲。

  「你不要多想,現在你回家了,把那些可怕的事都忘了吧!再沒有人能夠傷害你了。」她柔聲安慰妹妹。

  可柔說完又摟了法柔一下,帶上們走出去,給她一個人靜靜心的空間。

  就在可柔離去之後,躺在床上的法柔轉過身,望著窗外的月光,一滴淚無聲地滑落在枕上。

  ☆☆☆☆☆☆☆☆☆☆  ☆☆☆☆☆☆☆☆☆☆

  半個月過去,法柔絲毫不見恢復跡象,不哭不笑不說話,成天只光望著窗外,完全將自己封閉起來。

  沒有人知道,在哥倫比亞究竟發生什麼事,看法柔恍惚渙然的模樣,沒人敢再問,怕觸碰到她的隱痛,其實就算同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法柔根本不理人,她是徹底地脫離現實,沒有人知道究竟為了什麼!

  親朋好友開始紛紛議論,法柔是否受到太大刺激,造成精神失常?

  傳言也進了可柔男友的耳朵裡,同是自台灣移民的駱群,自然聽過比別人更多有關法柔和時琳的耳語,本來他不愛管別人閒事——即使這個「別人」是自己女朋友的親妹妹同樣,但自從法柔回來後,可柔為了照顧妹妹幾乎冷落了他,駱群不免不快,尤其美好的一個假日,不但原本打算找可柔去看球賽的計劃落空,還為了買兩本給法柔的中文小說,陪可柔到一家中文書店去找,走得他腿都要斷了,好不容易買到書,以為終於可以和女友訴訴衷曲,有番耳鬢廝磨的親熱,誰知可柔又急著趕回家,他不禁怨言連連:「幹嘛啊!你妹妹又不是三歲小孩,要你這樣二十四小時盯著她,我是你男朋友,怎麼就沒見你對我這麼慇勤關心過?」

  可柔大起反感,  「我妹妹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無理取鬧好不好?」

  一言不和的兩人,一路上不再說話,送可柔回到家門口,駱群一眼看見站在二樓窗前的法柔,悻悻地說:「我看你妹妹是有點問題,不會是真的……瘋了吧!」

  「少胡說八道!」可柔瞪了他一眼,怒氣沖沖地下車後,便頭也不回地走進屋裡。

  駱群莫可奈何地搖搖頭,將車子開走,離去則仍然忍不住掃了站在窗前動也不動的法柔一眼。可柔才進家們,就聽到父母親滿面凝重地商量著,是否要送法柔進精神療養院的必要,母親招手將她喚了過去,他們想聽聽可柔的意見。

  柏家夫婦對於親友間的耳語原不甚在意,認為小女兒的心理創傷總會在家人的陪伴照顧下逐漸平復,尤其可柔還搬到法柔房裡與她同住,以便隨時照應,但日子一久。法柔仍不見起色,復學日期一延再延,她的父母親實在不得已,才開始討論起是否有送法柔進療養院的必要。

  「法柔很正常!她根本不需要去那種地方!」可柔卻對這個打算大加反對,她不認為療養院會適合妹妹,「法柔只是需要有點時間來調適你們是冒然行事,逼著她去做精神治療,說不定還會嚇壞她的!」

  兩夫婦都覺得可柔的話不無道理,但總也不能什麼都不做,眼睜睜地看法柔繼續消沉下去,柏母深深歎口氣,不禁感到法柔失蹤期間,他們所面臨那種束手無策的無力感又回。

  來重重壓在她身為人母的肩上。

  「怎麼辦才好?法柔難道好不了了嗎?」

  「不是好不了;」可柔趕緊糾正母親的說法,「只是需要時間。」

  「我看,法柔心裡的結乃是因時琳的死所造成的;」重重考慮後,柏家男主人提出另一個建議,「解鈴還需繫鈴人,不如我們約時琳的父母一起吃頓飯,至少他們的態度能化解一些法柔心理的障礙。」

  「不好不好;」可柔仍持反對意見,「時琳的媽媽我見過。是個蠻神經質的人,若她再說什麼重話,法柔還能受得了嗎?」

  「不會的,」柏父不以為然,「宋先生跟我提過好幾次,想見見法柔,我們總不能老是拒絕人家吧,宋太太也不是不知輕重的人,會有激烈的反應,純是因為喪女之痛,再說,法柔受不了人家的話也得受!」

  說到這裡,柏父的口氣重了,卻也接著深深一歎:「畢竟我們法柔是保住一條命回來的。」

  聽到最後一句,可柔不再說話,她承認父親的見解確實兼顧到人情,也不失為一個可以幫助法柔的好方法。

  不說話就是同意了,柏母於是很高興地定下時間:「就明晚吧!我現在就去打電話。」

  可柔上樓回到法柔的房裡,馬上拿出她好不容易才買到給妹妹的「意外驚喜」。

  「看我今天買了什麼回來給你?」她獻寶似地捧出兩本書,「答案揭曉——高陽的歷史小說!你不是最愛看他的小說嗎?我和駱群走了好幾家中文書店才買到的呢!你可得省著點,慢慢看。」

  將兩本厚厚的小說塞到法柔手裡,可柔自顧著去換衣服,嘴巴則沒閒下來地講著許多瑣碎的事情,最後才假裝不經意地提起她和父母親經過一番討論後的決定:「對了!明天我們和宋伯伯、宋伯母一起吃飯,你要不要——」

  可柔話沒說完,就聽到法柔手裡小說掉下來的聲響,不想被可柔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她很快抓起被子蓋住頭,將自己埋起來。

  不過埋在被子裡的法柔,仍然可以聽見可柔沉默許久之後,才說出口的話。

  「如果你還沒準備好要見他們的話,告訴我,不要勉強自己……」

  其實法柔早已想過千萬遍,無論如何必須見時琳的家人一面,她以為自己已有接受任何責難的心理準備,但她現在才發現,自己其實害怕地要命,尤其,她又是那麼無法自拔地愛上了殺死時琳的兇手……

  但她卻說不出拒絕的話,總得面對現實,總得為自己付出的感情挺身負責。

  隔天晚上,時琳的父母應邀至柏家作客,時琳的父親一見到法柔。先是打量著她,彷彿可以藉著她尋回時琳生前的印象,那種既辛酸又無奈,百味雜陳的滋味翻倒在心頭,以致於他有一下子不曉得如何開口的反應,但他畢竟看得比較開。想想人各有命,也就能夠釋懷,也欣見法柔死裡逃生的歸來。

  「為難你了;」他拍拍法柔的肩,「受了不少驚嚇吧!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可惜時琳……不過這也許就是她的命,不能怪任何人,更不是你的錯,知道嗎?法柔,不要怪你自己。「

  「宋先生,謝謝你。」法柔的母親聽了這些話,眼眶泛紅,畢竟時琳父親的這番話可以減輕自己女兒,包括身為母親的她,心上千斤重的沉沉負擔。

  和先生的態度完全相反,宋太太則是不發一言地,一直以怨懟的目光看著法柔。

  接到獨生女噩耗以來,她幾乎處於精神崩潰的邊緣,她不能接受現實,不相信花樣年華的愛女會慘遭這種橫禍,左思右想,她找不出為何老天要這樣對待時琳的原因,百般的自我精神虐待下,使得原本就有神經質性格的她,變得更加偏激,她必須找出罪魁禍芎,而當法柔回答不出當時機上情形與時琳何以會成為被槍殺的對象時,她理所當然增使遷怒,甚至怪罪到活著回來的女兒同學頭上。

  「你說!為什麼不敢說?告訴我們時琳到底是怎麼死的?機上幾百個人為什麼偏偏選中我們時琳?你說蚜!"法柔面對她的咄咄逼問幾乎嚇傻、嚇呆了,拚命要秋喉嚨裡喊出話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好了好了,你這是幹什麼?」宋父氣急敗壞地阻止妻子,「你以為時琳走了只有你一個人痛苦?法柔不是嗎?她到現在都還不能恢復,你就不要強人所難逼她去回憶,這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我就是要她說!她若能問心無愧為什麼不敢說?兩個人明明在一起的,為什麼偏偏是時琳被槍殺?而她卻能夠活著回來?」宋母歇斯底里的情緒愈加激動,聲音又尖又高,「我要她給我一個道理!為什麼死的偏偏是時琳?我可憐的女兒!

  時琳的母親說的一點也沒錯啊!憑什麼只有她活著回來?明明是兩個人在一起的……

  法柔嘴唇轉為蒼白,身上也不住地顫抖,她沒有辦法理直氣壯,沒有辦法問心無愧,更受不住時琳母親字字含淚的指責,她終於起身自座位衝出去——

  時琳為什麼求一死?她到現在也不明白啊!她拚命拉住意志堅決的時琳,卻來不及了,來不及挽回她,來不及問清楚,什麼都來不及……

  可柔匆匆追出來,發現法柔跪倒在門前的草坪上。

  「法柔?」她走過去,想拿下法柔捂著臉的雙手,法柔卻反倒緊緊握住她的手,清清楚楚地開口:「我要見時琳!她葬在那裡?帶我去見她,我要問清楚,我一定要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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