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除非我有足夠的自覺,願意拋棄掉所有過去的一切。」
莉莉顯得十分困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總得給自己和豪瑟一個機會。」
她小心翼翼地捧著那襲象牙色的禮服到法柔面前,催促她做下選擇。
「願不願意,就看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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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著綴飾無數大小珍珠的輕紗裙擺緩步下樓,當法柔終於看見在迴旋梯盡頭等待的豪瑟時,她竟感覺雙頰的微微發熱。
剪裁合身的三件式西裝,將原就高大英挺的豪瑟,在出色外型上更添增了世紀末貴族般的儒雅沉穩,無言地執起她的手,他禮貌地親吻過手指,便帶著她前往大廳。
就在他們穿越微風颯爽的中庭時,前方的草坪上已放起了煙火。
璀璨的寶石被高高拋進錦鍛般的黑色天幕,眩目華麗。
卻也短暫地令人感傷。
法柔仰起臉,沉醉於星火光亮的飛舞,煙火將每個傾心觀賞它炫爛演出的人給自成了一個世界。
浩浩紅塵,在它們燃燒自我的瞬間,只存在了煙火,和看著它悲情逝去的人。
煙火、人、世界。
法柔讓那些灑落下的星屑罩著她高高仰起的臉,這是她的世界。
可是,在這些星屑飄然殞落的瞬間,世界,也消失了。
她驀地醒悟:在這方蒼穹之下,又有什麼是永存的?人世,不過一場風雲聚散,所謂的過去,更容易消弭於無形,在一個歎息節拍,一個心境轉換的瞬間,所經歷過的過去,也過去了,能夠把握的,只有存活著的,仍呼吸著的此時此刻,既然如此,又有什麼事非得矜持強求保有或放棄的呢?
答案是,沒有。最真實的,竟是不見形體也無從追蹤的感覺。
只有此刻感覺到的快樂是快樂,只有此刻感覺到的悲傷是悲傷。
原來就是這麼簡單韻一回事啊!,她抑鬱的心境頓時開朗,受過星雨洗禮過的臉龐,重新帶上好久不見的淺淺笑意。
就在這時,她聽見來自豪瑟的聲音,低低的頻率,極富磁性的嗓音。
「昨晚,我反覆想著你的問題……」他沒有看她,反而是法柔這麼做了,側過臉望著他,帶著疑惑的表情。
「你對我,究竟有什麼重要?……」
「不要,我不聽!」意料到答案將會令她承受不起的法柔連忙出差阻止。
豪瑟沒有理會她,依舊讓那些藏著好久的話自然而然地吐露:「你是我一生中,最珍貴的所有,勝過我的生命……」
心頭像落下巨石,猛地震了一下,她慌忙將視線轉往別處,一時之間,竟是無言以對。
顯然,宴會上的賓客都為豪瑟的熟識,他不時停下腳步。與身邊的人們簡短寒暄,也體貼地照料著法柔。啜飲著豪瑟遞給她的雞尾酒,她遠遠便能看到目前為止這宴會上她唯一認識的人向他們招手。
來到戈美茲面前,他不吝美言地稱許法柔盛裝後的動人明艷。八面玲瓏的手腕令人想不對他有好感都不行。
戈美茲將他們的目光帶到壁上的一幅油畫上;流暢的筆觸,絢麗的色彩在在呈現作者的奔放情感,強烈的巴洛克畫風,其中奢華,激情與貴族般的逼人氣勢,幾乎讓人眼花撩亂。
意料不到竟會在此親睹巨匠名畫的法柔,忘情地失聲輕呼:「這不是魯本斯的畫嗎?」
「這位小姐真是好眼力;」背後突然走來一位花白頭髮的紳士,「一眼就能認出是出自魯本斯的手筆,看你年紀這麼輕,實在後生可畏。」
法柔被誇的都不好意思了,「我在羅浮官看過不少他的畫,覺得特別眼熟而已。
「別光顧著談你的畫;」戈美茲適時地插進話來,「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最得力的手下,豪瑟朗格,這位東方美人是辛西亞小姐。」
「幸會。」和豪瑟握過豐後,他執起法柔的手,「我是蓋瑞溫斯頓。」
他別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垂下臉親吻她的手背。
法柔故作鎮定地微微頷首,不露絲毫兩人心照不宣的痕跡。
「蓋瑞是比佛利山最有名的藝術交易商,這幅畫是他這次特地帶來給我的珍品,豪瑟,你覺得呢?」戈芙茲將視線落在這名他一直引以為傲的手下身上。
「巴洛克畫派?「豪瑟抬了一下眉毛,略帶諷刺地答道,「了不起,溫斯頓先生很瞭解官廷的喜好。「
三個人閃著心知肚明的眼神,豪瑟不須多加臆測就能明白這名交易商與戈美茲私下居心,戈美茲對錢以外的事物都不會有興趣,再名貴動人的藝術品也一樣,但如果能藉表面上的畫作買賣,提供另一條安全可靠的賺錢管道,他是樂見其成的。
「蓋瑞實在太客氣了,第一次來做客,還帶來許多上等好酒,回頭我會派人送到每間房裡,到時可別忘了仔細品嚐一番哦,」戈美茲心情顯得很好似的。
「不敢當,將來我的生意還要請你多多照應了。」
「既然你今晚遇到知音,何不帶辛西亞去參觀參觀其他的畫,我想她一定會有興趣的。」說著,戈美茲的眼神示意豪瑟。
「好極了。」蓋瑞接口,「還有幾幅不錯的畫可以請辛西亞小姐一起鑒賞呢!
「我很快回來。」輕聲在法柔耳邊交代過後,不疑有它的豪瑟將她暫時交給這名自稱是藝品交易商的男人。
「你的辛西亞的確十分出色;」走上樓梯時,戈美茲一點也不諱言地表示, 「也難怪你這陣子冷落了蔓蒂,男人偶爾換換口味不是壞事,不過,我寶貝侄女的抱怨可沒讓我的耳根子一天清靜過。」
「我以為你找我談正事?」
「女人就不是正事嗎?」戈美茲不以為然地反問,「畢竟蔓蒂如同我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不多關心點怎麼行?也好,你就要走了,我相信只要你一離開麥德林,蔓蒂自然會慢慢將你淡忘的,你說是吧?」
豪瑟只抓住戈美茲話裡,他唯一關切的重點:「你的意思是答應我的請求了?」
「進來談吧!」戈美茲打開書房的門,邀請他入內。
「同樣是出身法蘭德斯的畫家,約爾丹斯因為從來沒有造訪過意大利,所以他的作品特別保持了濃濃的法蘭德斯風格和一種俗麗的趣味感……」蓋瑞仔細檢查過四周,確定沒有人注意他們之後,壓低了聲音向法柔表明身份:「我是受雇於勒斯霍夫而來的,雷茨堅持要帶你一起走,已經安排好了飛機,今晚就送你們離開哥倫比亞。」
「我該怎麼做?」
「送到你們房間的那瓶酒已經下過劑量不輕的藥,你只要設法讓他喝下一點點……」
法柔一驚,「他喝了會怎麼樣?」
「別緊張;」蓋瑞安撫她,「只是昏睡個幾小時,我們才好去——納爾丹斯和魯本斯出自同一師門,雖然沒有魯本斯的名氣,但後來也成為十七世紀最重要的法蘭德斯畫家之……。」因為有人走過,蓋瑞馬上改變話題,法柔不安地悄悄回過頭,正迎視上蔓蒂不帶絲毫友善的目光,而這名金髮美女的眼神也自然而然地說明一切。
另一方面,戈美茲也不浪費彼此時間,開門見山地提出最後條件。
「我不想和你討價還價;」坐上舒適的皮椅,點起雪茄,他仍然維持一派悠閒的模樣,「你也知道我不能容忍絲毫的損失,所以我希望你能再為我做一件事。」
「最後一次?」已經上過一次當的豪瑟不得不再做一次確認。
戈美茲攤了攤手,「衝著這麼多年的主雇情分,這樣的要求不算過份吧?」
「好吧!」考慮過後,豪瑟決定接下這『最後』的任務,「對象是誰?」
「國商銀行的創辦人,阿倍迪,我們的巴基斯坦朋友,你應該不陌生才是。」 豪瑟立刻在腦海中搜索有關這名巴基斯坦銀行家的片斷印象。
「國商的最大股東納哈揚酋長向來和巴解組織關係良好,阿倍迪現在是過街老鼠,身邊還有幾個巴解的人在照應著,但我想這些對你應該都不成問題。」煙圈模糊了戈美茲的表情,其實不必借助煙霧,他仍能維持不變的神色。
他現在等於是將自己口口聲聲所說的手下愛將,推入離死亡不遠的陷阱,巴解成員的強悍凶暴是舉世皆知的,豪瑟又是單獨行動,他這次想順利完成任務簡直難上加難。
豪瑟不會不明白老闆精打細算的用心,派給他這趟任務不啻是借刀殺人的高招,若他不幸喪命,戈美茲自然也省了處置他的麻煩。
「他現在人在哪裡?」豪瑟仍舊毫無表情,他相信自己的身手,也有完成最後任務的決心,一個充滿鬥志又同時保持清醒頭腦的殺手,沒有什麼事可以難倒他的。
戈美茲將老早準備好的機票拿出來扔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