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伯伯……」法柔失聲,時琳的父親看起來老了好多歲。
「我的女兒是在機場被劫機犯槍殺的,失蹤的柏法柔是我女兒的同學,我衷心期待她的平安歸來,不要再有人因為這件劫機案而遇害……」
透過攝影機,法柔和親人間那一條薄弱的線已牽連起來,也猶如適時出現的一記當頭棒喝。
她怎能自我蒙騙在那根本不見容於世俗社會,更不可能有結果的情裡,太天真,也太愚蠢,她必須回到自己的世界,讓一切回復原狀……
問題是,豪瑟肯嗎?放她回到原來的軌道,繼續他們永不交集的生命,接手了法柔的命運,一直是那麼心意堅定的。
豪瑟,他會肯嗎?
整夜的時間,她輾轉反側,難以成眠,千頭萬緒,她只恨不得立刻插了翅膀飛回家人的身邊,這失控的一切不能再下去了。
床頭的燈突然亮起來,豪瑟不帶睡意的聲音告訴她,他也一直醒著。
「還不睡?」
法柔趕緊背過身子,她不能面對著他。「沒什麼……」她悶悶地回答。
「又在敷衍我了,說實話,你在想什麼?」
猶豫很久,法柔終於還是開了口: 「在想,我對你究竟,究竟有什麼重要……」
「什麼意思?」不好的預感環著他,豪瑟知道她又要說那些不中聽的話。
「我只是你身邊眾多女人中的一個,你對我有興趣,肯花這麼多時間在我身上,是因為我說『不』;你認為不可能有女人拒絕得了你,直到你遇見我——」
「這是你的結論?」
「不,結論是,你很快就會覺得我乏味,會對我感到很厭煩的……」法柔愈說愈順口,她覺得自己分析得很對,完全沒有發現她又觸犯了豪瑟的禁忌,「不如我們讓一切重新歸位,省得彼此痛苦,這不是很好嗎?」
直到豪瑟開了口,法柔才警覺到事態嚴重。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他的口氣是發怒前的平靜。
法柔硬著頭皮轉過身來面對他。不准自己移開畏怯的目光——她必須堅持自己的立場,要不然她又會輸了。
「你要說的就是這個?」他又重覆一次,一手擒住她的肩。
「我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們——」
「你還是處心積慮的想離開我。」
「我知道,你努力想改善我們這樣的關係,你處處對我好,可是——」法柔很困難地嚥著口水,她努力地想將自己自認的好意表達地完整,沒料到卻只是更讓豪瑟失控。
「不必說得這麼好聽!」他厲聲打斷她,「你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我就是不該對你心軟,讓你總是不安份,你巴不得我一腳踢你出去,你就可以重獲自由,是不是?你說!是不是?」
「你不能一輩子把我關在房裡當做你的禁臠!」法柔終於在他的審問之下大吼出來,點燃兩人間蓄勢已久的戰火。
「禁臠?」豪瑟難以置信自己親耳聽到的字眼,禁臠?
她居然有這種想法,她把他當成什麼了?一個在房裡豢養著性玩物的野獸?
抓著法柔肩頭的手在他怒不可遏的情況下猛然緊收,讓她痛得幾乎無法言語。
「我、我沒有說錯,你不是這麼想的嗎?……」
「如果你真這麼想,那麼你就是!」豪瑟咬牙切齒地告訴她,放開法柔,鮮紅的指印已留在她肩上。
這個女人簡直可惡可恨到了極點,竟將他對她的一片真。
心踐踏至這般慘不忍睹的境地,還敢拐彎抹角地向他開口要自由?
哼!即使那是她唯一想要的,他也絕不退讓!
「把衣服脫掉!」豪瑟冰藍如火的眼膻怒瞪著她,粗啞地吼著。
法柔既驚且懼,只是茫然地看他。
「取悅我不就是你的工作嗎?如果令我不滿意,你也別想離開這房間一步,聽清楚了沒有?」
「你不放我走……我回不了家了嗎?……」她無助地喃喃囈語,甚至來不及後悔不該激怒他。
「你已經沒有資格說這些話!」豪瑟粗暴地伸手撕扯她身上的衣物,「把衣服脫掉!」
法柔這才驚覺自己的處境,豪瑟冷傲的臉龐明白地告訴她已沒有任何退路。
解著身上第一顆鈕扣時,她發現自己的手竟抖得不聽使喚,咬緊下唇,她終於解開所有的扣子,褪去睡衣,她僅著內衣的身子連移動都困難,此刻的她是一個供主人取樂的玩物,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竟是如此低賤不值。
「吻我。」豪瑟再度發出命令,冷然的神情找不出一絲曾有過的憐惜。
無法形容自己全身繃得有多僵硬,她發顫著靠近了石像般的豪瑟,將雙唇貼向他的同時,冰涼的淚潸然落下。
她的淚珠宛若無聲反抗,一刀刀凌遲著豪瑟本不願傷害她的心,他再次受到撼動,為了她那沒有溫度,絕望至極的眼淚。
他就是無法不對她心軟,開始痛恨起自己前一刻理智被吞噬後所表現的野蠻。
「法柔……」他伸手想擁住抖得如落葉般的她,法柔卻像遭到雷亟般地推開他。「不要碰我!」她跌撞地下了床,黑色眼瞳裡僅剩下遍體鱗傷的自尊。
「你可惡!卑鄙,你,你該死!……」抓到身邊任何拿得到的東西,她沒命地往豪瑟身上丟,直到自己因過度激動而牽痛仍未完全痊癒的傷處。
按住傷口,她痛苦地蹲下身,嫌惡地避開要來扶她回床上的豪瑟,她乾啞地喊著:「你出去!我不要見到你!」
已冷靜下來的豪瑟,知道現在再說什麼她都不會聽得進去,他決定離開房間,給彼此平靜思考的空間。
法柔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趴在床沿上倦倦睡去的,她唯一記得的是自己的淚水,就在豪瑟離去後決堤,她慟哭了一整夜,直到自己再沒有一點力氣;沒有一點力氣去想,沒有一點力氣去恨,沒有一點力氣去在乎沒有豪瑟的空虛,也沒有一點力氣去臆測,他是否回到某個女人的懷裡——在她那麼激烈地反抗他之後。
如果,沒有七情六慾,是否會更輕鬆些?不要有恨,不要有愛,沒有痛苦快樂,一切平淡如水……但她畢竟做不到,掙脫不得地困在愛恨癡嗔的瘋狂漩渦裡,什麼時候,她才能找得回自己?
醒過來時,只垂著一層薄紗帷幕的落地窗外已是一片微白。法柔揉著酸澀的雙眼到浴室清理自己,鏡中憔悴的臉孔扯出一抹嘲弄笑容。
真是傻啊!為了豪瑟慟哭一夜嗎?……她到底還能自欺欺人到何時。
莉莉敲門進來,看她捧來一個繫著暗紅色緞帶的大盒子,興高采烈的她相對法柔的無心淡漠,法柔甚至連看也不看。「打開看看嘛!」莉莉熱切地望著她, 「豪瑟特地為你挑選的,幾天前就送來了,給你一個驚喜!可是他交代我今天才能拿出來。」
「我不要!」法柔惡意地打翻她手中的盒子,莉莉嚇得退開一步。
「你怎麼了?辛西亞,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急急蹲下身去拿起掉落出來的禮服,百般惋惜的,「你不開心,也別拿這件衣服出氣,這是豪瑟帶我去為你試穿,又改過好幾次設計圖才做出來的一件禮服,我不要你糟蹋它!」
法柔征征地看著莉莉,從她的神情加上法柔記憶中片斷的印象,她終於讀出這其中透露的訊息。
「你喜歡豪瑟?你愛他,還是,你原就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
羞憤交加的莉莉猛地甩了法柔一耳光,「我不是!很可惜我不是!」
捧著臉頰的法柔驚詫地看著她,她沒想到一向溫順開朗的莉莉竟會有如此激烈的反應。
「他從來就看不見我,可是你知道當他那天主動來找我,要求我過來照顧你時,我有多高興嗎?高興地像飛上天去了,可是,我看到的是什麼?」
法柔轉開臉,她心知肚明壓抑許久的莉莉,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質問。
「我看到你在拒他於千里之外的同時,還不斷傷害他,傷害你自己!對,我是外人,可是我看得更清楚!」莉莉喘了口氣,眼神卻不放鬆地跟著她:「你早就愛上他了!可是你卻仍端著你那神聖不可侵犯的自尊惺惺作態,連我都看不下去了,你怎能這樣對待我最喜歡的素瑟!」
定下氣的法柔反而十分冷靜,她用著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理智聲音反問一心為豪瑟辯護的莉莉:「你那麼喜歡豪瑟,為什麼不開口告訴他,讓他知道!他在你眼中是這麼完美的人,不管怎樣他一定會對你的表白有所回應,你為什麼不讓他知道你的心情呢?
「我——」莉莉銳氣俱收,畏怯一時顯現,「我做不到,沒辦法就是沒辦法,我,我怎能說?」
「我也是。」法柔拿她自己的話回答她,「沒辦法就是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如何都做不到,除非……」
「除非怎樣!」莉莉急急地問,「把你們兩個都逼瘋為止嗎?」